智深正欲问吃酒能吃出什么事来,却见楼梯上抢上来几个乞儿,刚才抱腿的那个也正在内,看见智深即指着他大叫:“莫跑了和尚!”同来的乞儿飞也似来到跟前,手执短棒棍叉,搂头朝着智深便砸。智深奇怪,躲闪之际,喝问道:“汝等睁大了眼瞧着,和尚碍你何事?”
为首的一个乞儿年龄大约十五六岁,道:“打的就是你这和尚,南皮镇也是你来的吗?”
智深更觉奇怪:“好霸道,南皮镇是你乞儿的不成?”
群丐不再答话,各自挺着棍棒上前,智深吃酒不成,已觉晦气,看看若不还手,难免头脚受伤,没奈何抄起一张条凳抡开了。乞儿哪是对手?顿时人仰马翻,连声咱痛。为首的丐儿头脸也破,鲜血流入嘴中,当下约束众儿退开,嘴上却不饶人,骂道:“你这恶和尚若不便走,早晚有你苦头吃!”
智深也不以为意,见乞儿遁去,端起酒碗便喝。那酒其实也不十分好,但智深连日不饮,虽酒糟入鼻亦觉香甜,也不要甚下酒,当下连干了数碗。
正饮间,见酒保扶了掌柜上楼,径直走到智深面前,顿足道:“和尚快快饮了,便去吧。”智深道:“待洒家吃得高兴自会便去。”掌柜道:“和尚如何不晓事?你自痛快,须知当连累了小店。上下人等都仗着此店度日不易,万望可怜则个。”
智深见掌柜说得郑重,掷了酒碗,道:“如何这般说?洒家饮几碗酒,也不至天便塌了。”掌柜见智深无辜,只好告他刚才那帮乞儿便是祸害。数月前也不知为何,南皮镇便多了这些乞儿,见着和尚便打。再后来更在各处酒肆商馆处寻事,仍说是搜寻和尚,但索物索食,吃拿卡要,正经生意,怎容他如此胡闹?多少人家苦不堪言。掌柜道:“和尚,吃了这碗,趁早去了吧。”
智深大怒,手中半碗酒也不喝了,在地下摔得粉碎,道:“刚才还念乞儿可怜,饶了他去。原来如此可恶!他便在哪里歇处?非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方能出了洒家这口恶气!”
这时候听到楼下人声嘈杂,一齐拥进门来,几个伙计阻拦不住,大呼小叫给各处传递信息。老掌柜大骇,指着智深道:“他们要是知道我容你在此吃酒,还不得把小店砸了?你,你快快走了吧!”
智深大怒:“不教训教训他们,真不知洒家手段?”踏着楼梯迎下来,那乞儿群约有二十来人,为首之人约有三十来岁,敞着胸怀,腰间系一根牛皮腰带,钉了三排铜钉,束着一条灯笼裤,裤脚扎在芒鞋之中。还未迎着智深,身后乞儿便七嘴八舌叫道:“来了,来了,齐三爷,就是这和尚。”赶紧退后两步,望着齐三爷如何应付。
为首的齐三爷,原是这一处管理河滩码头上货的吏员,不知为何竟能做了乞儿的头。平时商户当面也都称呼齐三爷,待转身背了他面,都是叫齐三省事。齐三抬头看见智深高大,先自吃了一惊,但身在楼梯当中,退也没处退,只好硬着头皮骂道:“你这和尚,为何欺负我等……乞儿……?”
智深大笑:“你也配叫乞儿?反害得洒家差点饶了你等。”当胸就是一脚,踢得那齐三爷顺着楼梯滚落下去。待到倒在地上,齐三方明白智深出脚,咧着嘴叫道:“快快与我拿下,同送去广化寺监禁了!”群乞儿奋勇向前,直取智深。智深见乞儿黑瘦,手短脚短,也不愿伤他,大跨步踏到齐三跟前,左手拎起他的衣领,右手抄起他腿,一躬身,便将他掷出酒店门去,半天爬不起来。
乞儿却不散去,仍来围在智深跟前,抱腿的抱腿,扯裤的扯裤,智深大吼一声,转身抄起禅杖照地一铲,便在齐三脑袋边上砸出斗大的坑,吓得乞儿远远遁开,待智深走远,方才赶来扶起齐三。齐三翻身爬起,扑打上下竟未受伤,悻悻地打碎店前一酒瓮,领着乞儿扬长而去。只剩下老掌柜瞧着满地酒水颤栗不已。
且说鲁智深记着齐三所说的广化寺,转过两个街角打听清楚了,拎着禅杖便行。沿着车马街行了三四里地,便见一处黄墙黑瓦,大门似闭非闭。寺前一只大鼎内冷冷清清,连半只香烛也无。智深刚要推门,心生一计,以杖头轻敲数声,闪身退在墙角之后。果然庙门应声而开,随即走出两个人来,张目四望,道:“杜二哥,难道有人出去了?没瞧见人呐。”那杜二哥揉着两眼道:“哪个敢这么大胆子?放心吧,回去再吃两盏。”
智深待二人掩了门进去,顺着庙墙转到寺后,寻个低矮处,以杖撑地,翻身上了墙头,轻身跳下地来,发现原来正是罗汉堂所在。当下智深借着墙角潜行,转到门口,却见堂上聚着一堆和尚。
和尚见到鲁智深也吃了一惊,一个容色枯槁的长老打量了一下智深,道:“师兄这边坐地。”智深见堂上罗汉都已不见,地上胡乱铺着十数张草席,四处角落里有三四十个和尚神情萎靡,就坐在草席之上。智深道:“和尚不去念经,如何在这里枯坐?”长老道:“命且不保,念经何用?师兄如何到此?”
智深道了原委,又问和尚如何被监禁于此。长老见鲁智深言行颇不善,乃知与堂上诸僧不同,便道:“师兄可怜!吾等手无缚鸡之力,原当受此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