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那差拨、管营忽地发了善心,眼看到手的银钱不要?又或是可怜林冲苦恼,不忍坏了他的性命?其实若真是如此,二人又为何在牢城之中喝骂林冲?原来还是管营老到些,寻思一来董超、薛霸说要结果林冲这事太过突兀,轻易应承了反显不出管营、差拨的份量。二来这事也太大,虽然他们愿意给钱,可只有区区二十两,管营还真看不在眼里。
更重要的是,林冲入了牢城,便是管营、差拨手心里菜。若是一般苦役,也榨不出什么钱来,象林冲这样的人物,总还是有些油水的。到口的肥肉不吃,倒拿棒结果了他性命,天底下哪有自坏财路的道理?
这一番算盘,差拨就不如管营打得精。刚出了福安客栈,差拨就连叫可惜:“象林冲这样猪狗一样的东西,结果了也就结果了,怎么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还朝外扔?”管营少不得与他说了利害关系,劝慰他道:“且看董超、薛霸二人到底能出多少,就这二十两还真懒得我替他动这个心思。将林冲留在自己手里,这可就是个摇钱树,哪怕每趟虽只三两五两,天长日久,怎么也不只这二十两。”
差拨担心那林冲可有柴大官人的书信,也不能太过为难与他,倘若他日后告了柴大官人,得罪了大官人可没什么便宜。管营笑了:“他虽有柴大官人书信,可人情是空口说的吗?柴大官人也该知道牢城的规矩,少不了也该打点打点。”
看差拨还是担心,管营又道:“兄弟怎地忘了?自古以来,现官不如现管,牢城的规矩可是咱定下的。今天寻下他的差池,明日又放他一马,他便欠下咱一个人情。纵算他日日打点,咱总有办法让他还不清人情。林冲那厮我可是看准了他,即使柴大官人亲来,他也万不会吐露半个不字。此人外强内软,除了功夫强些,把面子可看得恁重了。”
管营又与差拨约了,且看董超、薛霸诚意如何,若是再来相请,真要舍得出银子,也不是不可考虑。反正区区二十两,犯不得为他冒险。钱不挣可以,但也不能让他们东京的公人瞧低了,坏了沧州的行情。哪知二人连等了数日,也没见董超、薛霸的影子,两人偷偷骂了一通,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且说董超、薛霸因管营那里断了念想,第二日便退房上路,着急往东京赶去。二人算着时日,来的时候耽误得多了,眼下只有赶紧些,方不能误了时日。
董超一路长吁短叹,怎么想怎么觉得丧气,来时还想着回去陆虞侯那里还有金子可拿,哪料想回去还得把金子退还人家,就这样还不知人家愿意不愿意。担了这份心思,董超难免吃不象吃,喝不象喝,到了客店倒头就睡。吃饭也是能将就就将就,干噎两块大饼也能当作一顿,为得就是省两个钱。
那薛霸可是个吃喝惯了的主,几顿一过便觉得肚里没有油水,少不得叫起苦来:“哥哥,咱这样苦捱,别说到了东京如何如何,可别把这条命饿死在这沧州道上啦。”董超哭丧着脸,道:“我难道不想吃些好的?可兄弟你知道我家里的日子,全指着出这趟差多赚两个外快,可现在……就算龙肉摆在面前,我也吃不下去。”反过来薛霸还得劝他:“哥哥,来日方长,这趟赔了下趟再赚回来不就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两个人互相吃着宽心丸,倒也可叹,相帮着朝东京而去。
不一日到了小王庄,离开沧州也有二百里地,距离东京还远。两头不着,似乎不快之事也都还远,董超眉头渐渐舒展了些。二人叫了些酒菜,就在饭店前面摆了一张桌子,一横一竖地坐了,一边吃喝一边瞧着路上来往客人。店主人看这两个公人,赶紧让小二跑前跑后伺候着,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薛霸还没怎么放开吃喝,两壶酒就已经见了底。回去叫小二再打来,一扭头,倒象见了什么鬼魅,脸色顿时煞白,酒壶也拎不住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壶底残酒也流了出来,洇湿了一大片尘土。
董超还奇怪:“这么点酒就醉了?醉了就别喝了吧,小二,快拿饭来吃。”
这边薛霸连连扯着董超的袖子让他别说话。顺着薛霸的眼神,董超扭头一看,顿时也魂飞魄散。只见身后斜刺里坐着一个肥大和尚,两眼精光,芒鞋布袜,正甩开大嘴吃喝。桌上碗大盆大,堆着一盆牛肉,装着一桶酒。店家一只黑狗正端坐在和尚脚边,仰头望着和尚,正等他嘴里的肉掉出来,眼睛眨也不眨。再看凳子上,端放着一把腰刀,刀身之上,斜压着一根禅杖。杖身足有鸭蛋粗细,上下两手把握之处,光溜异常,泛着两团白光。和尚自顾吃着,瞧也没朝董超、薛霸瞧上一眼,可是这副作派,不是救了林冲那恶贼秃是谁?
董超半天回不过神来,呆坐半晌,忽然心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贼秃来寻仇,也不能落个饿死鬼,当下强压着惊惧慢慢吃喝。
转眼间那边鲁智深风卷残云,又把剩下一碗洒也喝了,拍了拍肚皮,站起身来,两步走到董超桌前,盯着二人瞧着,半晌才问道:“你二人可还识得洒家否?”
薛霸早已体似筛糠,董超却道:“这不是大相国寺的大师吗?难得在此相遇,一同坐下吃一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