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琼花。
“如今看来,引黄河之水最为现成妥当。”杨广继续自言自语,“但黄河之水泥沙太多,只怕长此以往,终会有后患……”
“所以必治黄河。”有人接口。
杨广笑着转身,“欧阳先生。”
初春天气,欧阳只穿单衫,满头汗,脸通红,像火烧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刚发散回来。他很随便地向杨广一揖,目光淡淡地扫过我,甚至没有任何打招呼的表示,就踏上了地图。
“修通渠,此乃其一,治黄河,此乃其二,两者必双管齐下。黄河水清,一可保黄河畔众生安居乐业,二可保通渠世代无虞。治黄河,又必得标本齐下……”欧阳旁若无人,滔滔不绝,别无一句废话。
不是我喜欢的话题,但也听得津津有味。我对欧阳很有兴趣,他是我所见过唯一一个见了我拿我当空气的男人,不,我不是计较,我是说,很少见到有人对一样事业这样痴迷。
杨广从哪里将他挖出来?这样的性情,估计也要费一番气力,但他总有他的办法。
欧阳和杨广先站着说,而后盘腿坐在地上说。我坐在杨广身边,看他们两人同样目光炯炯,同样满面放光。专注于事业中的男人总是格外可爱些的。
“欧阳先生,近日我另有一个想法。”杨广的手指从洛阳一直向北,“再修一道渠,向北。是否可行?”
“笑话!”欧阳翻翻白眼,“可行不可行,岂是空口白话能说的?!”
“对对,是我粗率了。”杨广笑着,从未见过的虚心。
“近日我打算再沿汴渠走一趟,有几个地方要再测算一番……喂!你干什么?!”
欧阳一声大吼,唬得我手里的东西差点落地。其实我不过是看见旁边一柄尺子不像尺子,钩子不像钩子的玩意儿,一时好奇,拿起来看看而已。
“阿婤,”杨广轻声道,“别动欧阳先生的东西。”
我冲他笑笑,连忙放下,又道:“对不住,是我孟浪了。”
杨广见我如此,悄悄伸过手来握一下,表示赞许。
欧阳大概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有些尴尬地清清喉咙,这才继续说下去。
回东宫的路上,杨广轻声道:“那欧阳先生的性子是这样的……我的帐他也时常不买。”
我笑道:“有才能的人有些是这样的。”
杨广苦笑,“总不免恃才傲物。”
我想了想,“倒也不是。只不过他们太专心,世俗礼仪就顾不上了。”
杨广将我的手举到唇边,吻了一下,道:“你能不计较,那就最好了。”
我心想,从前我大学里比欧阳脾气更怪的教授也有的是呢。
“刚才我拿的东西是什么?”我问。
“那是欧阳先生自己做的尺规,我也不知是怎样用的。”
“欧阳先生……”我在记忆里思索了好一会儿,“他叫什么?”
“单名一个沣字。”
“欧阳沣、欧阳沣……他有什么别号没有?”
杨广想了想,“没听说。怎么?”
“我在想,他这般才能,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
杨广笑,“欧阳先生从前不是深居简出,就是沿着河渠到处跑,你哪里会知道?”
不,我是在想,这位惊才绝艳,亲手设计了大运河的水利大师,为什么会在历史上默默无闻呢?
但我不能解释,只得笑笑。
杨广大约是兴奋过了,有些疲乏,合上眼睛靠向车厢。“阿婤,等这一条渠修成,不知可省下多少脚力。你没见过,每年贡赋北运,都有人活活累死啊……”
我胸口猛地一震,直起身子,怔怔地望着他。
“你是为了这才……可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也许有别的办法,可以让脚夫不至于累死。”
杨广摇摇头,睁开眼睛,目光却是直视着车帘,仿佛一直望向极远的、寻常人无法到达的地方。
“当然也有些别的办法,但治标不治本啊。凡事皆有利有弊,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一劳而永逸。阿婤,”他笑看我,“说来这还是你的主意。将来史家书一笔,‘陈氏进言’,后世不知多少人感激你。”
后世怎么会有人感激?我心里想。
人人都道他荒淫,为了玩乐一场,就劳动百万百姓开掘一条运河,流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人人都恨他,恨到会说,监工的人以吃婴儿为乐,吃掉多少孩子。
可是,为什么我所见到的他,会对我叹息,若不开河,更要劳动多少人?是我错了,还是历史错了?总该有什么原因。
不管为了什么,他总不是心血来潮。那运河,分明也是一点点设计出来的。看欧阳肤色如黑炭一样,不知道在河道上跑了多少来回,也不知杨广如何招募到他。看他们谈水源、谈河道、谈地势、谈泥沙、谈河堤规制……样样都要考虑。分明也有可行性报告,也有研发过程,也有优化……有一切工程该有的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