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回寄生虫。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不小心动了一下,会有宫女大呼小叫地赶过来抢过去。每天只有闲逛,和萧王妃喝茶,和宫女们闲聊。半个月下来,认得东宫一大半的宫女和宦官。有些人,因为我和他们说一句话,而感动莫名。
归结到一句话,现在我的工作就是当杨广的花瓶。他不在的时候等他回来,他回来了让他欣赏、高兴。
多年前朝九晚五的时代很向往这样悠闲富贵的日子,吃喝玩乐不干活。现在又觉得无趣。什么都只消我开口,一切唾手可得,得到了能有多少欣喜?
还不如当尚宫服侍独孤皇后,那正经还算一件事。我花了心思,有劳动,拿月薪,偶尔有小费,至少充实。
而现在……现在我有各种念头蠢蠢欲动,只是我不能。我得混充淑女,循规蹈矩,不为我自己,是为了杨广。
因为闲,如今我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的耳边不缺各种各样的消息,有些人向我献殷勤,有些人要显摆自己“消息灵通”,有些人只是消遣。只可惜,不能像从前一样和陈琼时不时地聊聊。开不成朝局讨论会,只有独立进行研究,要从一大堆不同版本的、可能是互相矛盾的传闻中去芜存菁,是件很伤脑细胞的事。唉,所以情报学也是门大学问。
眼下杨广在忙什么,我倒是略知一二。
九月杨秀回到了大兴,正和他母亲的灵柩脚前脚后。他只来得及换上孝服,在独孤皇后灵前哭了一场,走出殿门即被锁拿。
杨坚亲眼看着侍卫架走他的儿子,面沉似水,一语不发。我忽然同情灵柩中的独孤皇后,或许她真的在天有灵,目睹这情形不知是何感想?
次日杨秀上殿认罪,杨广又率群臣苦苦求情。杨秀是送入虎口的肉,杨广这一口既然咬下去,就绝不会再松开。他的戏码演得越足,杨秀越不可能再有丝毫机会。杨坚正在心情差极的当口,命令左右仆射并刑部、吏部尚书一同追查此事。所有参与的名单里,看不出任何一个会对杨秀有利。
只有个无足轻重的庆整出来说话,只道至尊如今膝下日渐单薄,何必再重重处置蜀王?何况蜀王性情倔强,万一有个想不开……这番话说了不如不说,几近火上浇油。杨坚越发怒不可遏,差点切了庆整的舌头。
这些事,每日一点点地传入宜秋宫里,我再拼凑起来,如组合拼图,大约也不免有些小出入。杨广从来不对我提起杨秀,我知道他的用心。其实,究竟过去了那么久,当时再剧烈的痛苦也已淡去。
一日,我主动地问起:“蜀王的事,眼下如何?”
他正立于窗前书案边,提笔在我刚画完的画上题词:“含露桃花开未飞,临风杨柳自依依。”柔和的字,不带平日张扬。我爱看他专注的侧面,美好的轮廓和刚硬的线条,还有深邃的目光,仿佛会将眼前的什么吸入。
我没来由地问出这个问题。
杨广似被捋了倒毛的猫一样“蹭”地转过脸。我知道他会吃惊,所以微笑而坦然地望着他。他注视我良久,看不出异样。于是放下笔,走过来。
“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我说,“忽然想起来。”
记得以前,我只要微笑,就能糊弄过杨俊。但是杨广不行。杨广的目光会让我一切的想法无所遁形。
我心虚,可是又不能说。“只想问问。”我在他的逼视下退缩,“也许我不该问,那么就算了……”
“我不是不想回答你。”
杨广握住我的肩,提前阻止我逃走的可能性。
“可是,为什么你不肯对我说实话?”他的神情怅然,“我以为,我们现在是可以彼此坦诚的。”
我吸口气,坦诚,是的,坦诚。
“我想知道,他会不会死?”我说。
“为什么这么问?”他若有所思,“你担心他会死?”
“是。”我闭一下眼睛。坦诚。
“为什么?”他十分困惑,以他的性子也许还有没来得及发作的怒气。
他当然会误解。这我料想得到。
“因为,”我直视他的眼睛,好让他看明白我的坦诚,“如果他死了的话,那么后世的人他们也许会说你……说你……”我停下来,我想他肯定明白。
杨广的神情稍微释然,但未完全,也许他还有疑惑。
“你在担心后世的人会怎样说我?”
“是。”
他笑起来,“那有什么?!汉文虽仁,汉武虽强,一样有人说他们。众口悠悠,哪管得了这个?”
正像他会说出来的话。
“何况,那是后世的事情,你在意个什么?”
“不!”我轻轻地说,“我在意。”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在意。”
我在意。我怎可能不在意?“隋炀帝”三个字始终都是我心头的一根刺。眼前这一个飞扬夺目的男人,他明明睿智干练,为什么会背上千年的骂名?不不,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