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小半夜睡不好,心里滚烫混乱,而后忽然又睡去了,乱糟糟地做了许多梦,醒来时却只有个发昏的脑子。
现时我是皇室打工仔,没有旷工的可能,只好勉强打起精神。
刚进安仁殿的大门,就感觉到气氛异样,人人都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连过冬的麻雀都似消隐得干干净净,整个安仁殿寂静得叫人心生恐惧。
郭兰站在房门口。这些日子,我与她处得极好,看见她也一脸肃容,不由得多看她几眼,以目光询问:出了什么事?
她努努嘴,示意我站到她身边,而后用不能更轻的声音说:“太子妃薨了。”
“啊?”我几乎发出惊呼,连忙咽下声音。
从门口看里面很清楚。杨勇跪伏于地,低声饮泣。倒是独孤皇后并未哭,只是红了眼圈,微微扬起头,仿佛是看着屋顶的横梁。
杨勇在诉说经过,字句零落:“……天不亮,她说心口疼……两个时辰就没了……服了太医煎的药,未见效……两天前她就闹过一次心口疼,过一会就不疼了,太医说无碍……这一回又说心疾……都来不及救……”
独孤皇后静静地听着,直到杨勇停下来,她才缓缓地说:“前天她还曾来看过我,说要为我新制几件衣裳。那时一点也看不出她有什么病来。”
杨勇抬头看一看母亲,又俯下身去:“是。”
“怎么会说去就去的呢?”
“太医说了,是心疾……”
“心疾?!”独孤皇后的声音陡然拉上去,尖锐地划破异样沉寂的空气。我从来未见过她这样,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心疾,从前怎么没有?心疾是说得就能得的病吗?”
杨勇在惊吓中不知作何回答,只是叩首,“皇后……”
“今日,你定要给我说清楚!”独孤皇后“腾”地一下站起来,忽又念起什么,向门口叫:“兰娘,阿婤!你们两个进来!”
我觉得自己很像被刺刀逼上战场的炮灰。
进屋站定,不敢出声,这当口,恨不得连呼吸也免了,当然更不敢抬头,但低着头却看见杨勇拖在地上的衣摆,同样刺目。
独孤皇后喘息了片刻,然后下令:“将闲人都遣开。”
在宫中,一个皇后要想让自己的话不被别人听到,也并不容易。我和兰娘两个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让所有的宦官和宫女都退出殿外,一间一间地检查旁边的房间,每检查完一间,关上门窗,落锁。
都做完,回到独孤皇后面前。
独孤皇后的喘息已经平定,但房间的气氛依旧一片死寂,走进去,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里钻进去。
“你们到前面去,传我的懿旨。”独孤皇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京畿卫戍,即刻入东宫,调换东宫侍卫。此刻起,东宫人等,一个也不准出入!”
熟悉的命令,似曾相识的一幕仿佛在眼前炸开,伴随着记忆中刀穿剑刺般的疼痛。
我跪倒,“皇后,不可——”
然后清醒,老天,我在做什么?
郭兰焦急地呵斥:“阿婤,这里有你说话的分?快退下!”
“是。”我声音微弱,冷汗已渗出来,“求皇后恕罪。”
盛怒之下的独孤皇后不会宽恕我。我知道。说到底,我算个什么?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死。
于是我豁出去,“但是,太子妃之事,请皇后三思!”
“阿婤!”郭兰几乎要哭出来。
“我要三思个什么?!”独孤皇后同时怒喝。
她们的声音一起发出来,郭兰只能住口。
好,我最怕的是独孤皇后毫无反应,只要还能有一根救命稻草,我就不能放开。
“兹事体大,”我叩首,“便真有内情,也只宜暗查。如此大动干戈,只怕贻笑天下人。皇后英明,其中利害如何不知道?”
我说完,再叩首,伏地不敢抬头。
头顶上,独孤皇后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当她一开口,我的这条小命在不在就难说得很了。
久得如同真的转过了一世,独孤皇后的呼吸声渐渐和缓下来。
“是,你说的是。”她低低地叹一口气,“刚才我真是气急昏头了。”
她后退,坐回到榻上,无限乏力似的透出一口气来。
我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出声,只能悄悄地一点点地松下这一口气。
寒冬的天气里,我的掌心居然全都是汗。
独孤皇后对我们两个说:“你们先退下吧。”
我站起来,和郭兰躬身退下,然后合上房门。
迎着寒风,我深深的深深的吸一口气,让那股清爽一直透到肺腑。能够呼吸是件多么好的事情。
郭兰低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我苦笑,“我昏头了。”
郭兰叹口气,又说:“不过,也幸亏你,不然皇后一定会后悔。”
她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