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死了。
后来听说,江南所有的好大夫都聚拢到江都,连京城的御医都到了。还有和尚和道士。大概杨广的意思,诸天神佛,无论哪一位在上,只要能够挽救我的性命就可以。
连续七天的时间,我神志不清,醒来后,对那段日子我全然没有印象,都是真儿告诉我的。
从真儿的神情里,我看得出来,她有些被感动了。
我也是感动的,但,他是隋炀帝。这个理由深藏于我的心底,就像根刺一样,偏偏我对谁都不能够说。
可我不能对自己假装我不知道。
隋炀帝荒淫奢侈,急功好利,惨酷猜忌……都是史书上说的,还有更多,但没一个好字眼。他逼着人造船,水工站在水里时间太长,腰以下都生了蛆。这么的残忍,想想都令人发指。
他最后亡国,史上亡国亡得最活该的一个。
我怎么可能装作不知道?
他是一个“坏人”。好的,我早就已经学会不这样区分人,但是,我想不出其它字眼来,昏君?暴君?都是一回事。如果我爱上他——我是说如果,我就等于爱上一个魔鬼,等着看他沦入地狱。那是种什么心情?
还有他的那么多女人们,甲乙丙丁……数也数不清。
但是他那么有掠夺性,那么不由分说,我知道,时日久了,我一定挡不住。所以,我恐惧。
我就怀里揣着根刺过日子,冷不丁什么时候就被扎一下,血淋淋的。
天渐渐地暖和起来,窗外的杏花开了,粉红的雨在风中阵阵地飘过。零落的数点落在窗内,我的膝头。那样薄的花瓣,仿佛透明的,能看见花的茎脉,感觉有血液在汩汩地流淌。鲜活的生命,但只是一忽儿。
我居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
隔着窗,我看见一个女人朝这边走过来,她身后簇拥着许多侍女,但我只看见她。
一瞬间,我想起茉莉,一种香气馥郁又含蓄的花。不,其实她不是,她更大气,或许根本不应该将她比作花,她像某种鸟,有着优雅的翱翔姿态。
侍女进来传报:“晋王妃来了。”
然后她就进来了。只跟了一个侍女,别的都留在走廊上。
我站起来迎向她,我们隔着几步的距离互相打量了一个瞬间,真奇怪,我们居然可以互相欣赏。
她问我:“你的身子觉着怎样?”由此而始,有一长串诸如此类的问题,几乎遍及每个细节,吃的、用的、大夫开的药……异常周到的女主人。
但我觉得别扭,她来做什么?单纯地来看看我?不,我才不信。她在脑门上写着“世故”两个字,套着尤二姐外表的王熙凤。不过,我很乐于和她交谈,等着看她如何揭开正题,因为我心里没打算跟她抢老公,所以十分镇定。
“六娘千万保重身子。”她留意地注视我,缓缓吐出下面一句,“二郎也十分惦记你。”
来了,我在心里说。
“多谢。”我站起来,敛衽为礼。
萧王妃一直在看我,对于我的平静,不知她是否感到窃喜?
“六娘真是好福气!”等我坐下来,她忽然叹息着说,语气听来似乎由衷。
我怔愣了一下,苦笑道:“亡国之女,自顾不暇,谈何福气?”
萧王妃望着我,笑而不语。我这才蓦地记起,她也是一样的身份。只不过,她的父亲是被隋“请”了去,“自愿”地将南梁奉上,换来的优遇之一,便是面前萧王妃的身份。
她是明媒正娶的大隋二皇子妃,我还知道,她是未来的大隋皇后,但是她的心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想到这些,我的敌意又更少了几分。
“我十五岁嫁给二郎,到现在已经十年。”她微笑,带一点回忆的怅然,“那时候我十分不愿意,但是没办法。嫁到北方去,那么远,连话也不通……一晃也过了这么多年。”
她话外有话,我替她说穿:“他叫你来劝我?”
萧王妃一点也不着恼,果然沉得住气。她摇头:“不是,二郎现在谁也不见——他在守斋。”
我愣了下,她继续说:“他请了高僧来诵经,自己在佛前守七天七夜,没人劝得动他。前些日子我也生病了,人人都只道,他是为我守斋。但是我知道,他不过为着你能够活下去。六娘,我留意你这些日子,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你的心思跟我们这些个人都不一样,我不指望你能回心转意,我只想劝得你再想一想。”
我盯着她,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来劝另一个女人顺从她的丈夫。这样的事,我在传说里听过,至贤至惠的妻,以夫君为天。但我总觉得,她不该是。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出来,“为什么你要这样劝我?”
萧王妃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良久,露出一丝含义莫名的微笑。“六娘,”她徐徐地开口,“我没有你那样好的福气。”
我没有问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我看得出来,就算问了,她也不会回答。
萧王妃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