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潮湿,他这样的身份,这样青涩的举动,一瞬间,我的心软下来。
踏青当然在郊外,很美的山坡。绿草如茵,桃李缤纷。
如果我的心情能更放松,一定会觉得更美。
风那么柔软,从面上拂过,仿佛棉花糖,含着芳香。我很想张开手臂,迎着风跑起来,那般鲜活的感觉。但我心中有诸般顾忌。
杨俊携着我的手下车,理所当然地一直没有松开。
我们一路走一路说笑,眼前满满的春色,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我能感觉到他的拘谨,其实我也是。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我在想,如何得体地回绝。
我得现实点,我得罪不起他。是,他脾气好得出奇,难以想象他这样的地位会有这么好的脾气,但不表示,他就没有脾气。我不能惹恼他,否则我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每句话都得小心翼翼地说。
“怎么了?”他终于觉察,“你有心事?”
我已经准备好了很多话来回答他诸如此类的问题,我从中选了一句接近真心的:“上次的事,一直不得机会好好地谢过。”说着,我拜下去。
他立刻扶住我,释然地笑。
“不必如此。既是我可以做到,我自当尽力。”
他眉宇间带着喜色,少年郎在心爱女人面前的神情毫无遮拦。我看他能看得很透彻,想起云昭训说的“老牛吃嫩草”,的确有这样的感觉。
不禁失笑。
他见我笑,益发喜悦,话更多了起来。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并不能每句都听进去,又不忍心打断。这样下去,也许会给他更多的误会,我在找合适的机会。
闲闲地逛了许久,他问我:“累不累?歇息一会儿吧。”我点头,他便向后招手。远远跟着的侍从赶上来,铺好毡垫,放下食盒,又退到足够远的地方。
一共有三个食盒,杨俊顺次打开。其中的一个,居然用小火炉煨着汤,盛出来还是热乎乎的。他一定看得出我渴了,所以先给我汤,这么体贴的男人。我用小瓷碟子拣了一盘点心给他,他含笑接过去,我们真像举案齐眉的夫妻。
他一定觉得惬意极了,话题走得更远。
“我十四岁那年,想要出家为僧。”
我几乎呛出来,“什么?”他?一个隋室皇子?他是段誉吗?然而我又记起,的确听人说起,当日他带兵南下平陈,甚至因为不肯多杀生,禁令前锋出战,苦口婆心地劝降了陈朝守将。他想出家,大约也是真的。
“佛法慈悲……”他停下来,过了会儿才又说:“你也觉得我这样想很奇怪?”
他脸上浮现些微失落,我想他心里大约已将我美化为他的“红颜知己”,一厢情愿地认为我能够理解他每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很可惜,我注定让他失望。
“不,”我勉强开口,逐字斟酌,这样的谈话可真累人,“我只觉得,殿下能够甘愿放弃尘世富贵,真叫人钦佩。”
这句话答得还不错,他又高兴起来。
已经是午后,阳光暖人。我们对坐在树下。曾经,我也幻想,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和我心爱的男人坐在盛开的花树下,什么也不必想。如今,情形倒有几分相似,却又样样都不对,时代不对,人不对,心情也不对。
杨俊望着我,熟悉的眼神,低声念:“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傻子也明白他的意思。我吸口气,微笑道:“殿下,我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懂得诗赋的。”
他怔愣。
我又说:“听说秦王妃精于此道,我愧不能与她相比。”
不出所料,他的脸微微僵硬。
我避开视线。手里有酒,橙黄色的酒液,兑了蜜糖水。这是陈宫中的调制方法,杨俊必是上回来我这里喝过了,才会准备同样的酒水。他连这都想到了。
我心里有愧疚,他对我那么好,无可挑剔,他的妻子不是他的错,在这个时代更不是问题。而且,他明明可以强取,他有这个资格,这个地位,像杨广那样。如果他那样做,我又能如何?我只能卑躬屈膝地哀求,或者逃跑,或者求死。但他没有,看上去他甚至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我觉得自己像在欺负一个老实的孩子。
我差一点又要软下来,但这是迟早的事,我不想做小老婆,不想莫名其妙地将人生花在跟别的女人抢老公上。
也许归根结底是,我没有爱上他。
杨俊送我回去,这一次他没有握我的手。远远看见有间花店,我舒了口气,真的有到家的感觉。
坐在花草的中间,让我无由地安宁,就像午后半睡半醒,听着云娘唠闲话,絮絮的,没有纷争。
夏天来临时,我们换了间更大的门面,但原来的那间依旧保留着。
雇的伙计多了,难免口杂,我的身份似已泄露,影影绰绰听到些流言蜚语,但我不在乎。我已尽了极大的努力来适应这个时代,但我总得做一两件我想做的事。
期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