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中的一多半,我至今仍叫不出名字。
陈叔宝坐在亭中,张丽华挨着他,另外的一侧,坐着两个新册封的嫔妃,她们摆出种种媚态,不时地将酒菜送入陈叔宝的口中。
酒酣处,笑声此起彼伏。我看见临近的那席,不知那支的少年正与我的一位小姑姑说笑,举止轻薄。然而,周围无人为忤,似早已见惯不怪。
我从前的印象,皇家总是雍容端庄气度,却原来,还有这般景象。
曲桥上,数百宫女轻纱高髻,娉婷曼舞,歌声绵软,依旧是那支陈叔宝最得意的《玉树**花》。近支亲族纷纷上前,向陈叔宝敬酒,说的自都是一派吉祥如意。
我望着灯火映照中,陈叔宝苍白的笑脸,忽然觉得,其实他也未必不知道真相,所以,他才这样挥霍着自己,也挥霍着陈朝的气数。
我在喧嚣中暗自叹息,只怕一切已无可挽回,陈朝真的将亡了。
“陛下!”一个清脆的声音蓦地响起,如利剑般穿透欢歌笑语,“陛下,大陈要亡了!”
最初的刹那,我觉得那声音定是幻觉,然而瞬息之间,所有的喧嚣嘈杂都停止了,灯火通明的后花园寂静无声。所有的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却没有一个人动,也没有一个人说话,那情形,仿佛时间突然停顿,唯有天上的一轮圆月,倒映在池水中,随着夜风晃动,碎了又圆,圆了又碎。
视线中,旁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一个窈窕的身影,跪在亭台阶下,手里高擎酒盏。
“陛下,北方的隋军厉兵秣马,来者不善,陛下若不振作起来,再这样每日欢宴,不理朝政,我们大陈就真的要亡了!”
这声音极熟悉,然而一时之间,又觉得陌生。我怔愣许久,才确信,那就是整日同我在一处说说笑笑的陈琼。我心里一直将她当作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却想不到她竟会在这样一个时刻,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也许因为所有的人都太过震惊,竟无人打断她。
“陛下,长江虽险,可世上从来也没有万无一失的天堑,如今强敌在侧,只有君臣同心,才能够……”
“住口!”
陈叔宝终于爆发,一声断喝,手中的酒杯朝着陈琼直飞过去。
陈琼下意识地闪开身子,酒杯撞在她身后的石阶上,“当啷”一声摔了个粉碎。
“陛下……”
陈琼还要往下说,张丽华早已过来,一手拉起她,一手掩住她的嘴,笑道:“十七妹妹今日喝多了,话也多了。”又吩咐左右,“快扶十七长公主回去歇息。”
陈琼一侧身,“啪”地打开张丽华的手,怒道:“你来做什么好人?你又算是什么好人?若不是你整日弄这些歌舞,迷惑陛下,又怎么会弄得如此地步?”
张丽华脸色一变,僵了片刻,才笑道:“竟说出这种话来,果然喝多了!”
陈琼冷哼了一声,还未及开口,陈叔宝拍着案几大叫:“来人!来人!”张丽华忙又回到陈叔宝身旁,用手抚着他肩头笑道:“十七妹妹还小呢,今天可是团圆的日子,欢欢喜喜的才是,陛下可别跟十七妹妹认真。”一面又对宫女们打手势,宫女们会意,连拉带拽地把陈琼弄出了花园。
陈叔宝余怒未消,脸色铁青,恨恨道:“若她不是朕的亲妹妹……”
张丽华偎着他轻笑:“陛下别生气了,臣妾献丑,跳个舞给陛下乐一乐吧。”说着便轻挽纱裙步下石阶。
她一向以舞技闻名,这一曲果然曼妙无伦,陈叔宝的神情渐渐松弛下来,席间便又恢复了那一番欢声笑语,恍若刚才的一幕未曾发生过。
我回头告诉青儿:“我酒沉了,出去走一走。”便起身离席。
深宫之夜,虽然在中秋佳节,除了花园,别处依旧如常早早地熄灯。喧嚣和灯火抛在身后,渐渐远去,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间。一路行来,前方是越来越深的黑暗,四下寂静,竟似行走在一片无人之地,只一轮月,清冷冷地照着这经营百年的宫城。
不出所料,陈琼还未睡,我想她也不可能睡得着。
迈入院门,见她立在院子当中,仰脸望着天空。月光映着她莹白的脸庞,仿佛一尊美玉雕琢的人像。也许,以前总是有张丽华的影子在眼前,我从未觉察,原来陈琼也是这般美丽的女子,如一支傲霜的菊花在月下静静绽放。
宫女在旁传报,陈琼忽地转身,盯着我问:“你来做什么?”
我笑笑,“恼我母妃,也不必恼我吧?”
陈琼回过神来,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我不是……嗯,我是说,宴席还没散呢,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朝她走过去,“为什么我就不能来呢?我喜欢到你这里来,就来了呗。”
她看着我,有些意外,“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自从你那一回落水醒来,是变了些,可我倒不知你几时又变成了这样。”
我站定,和她一步之遥,月光如水,彼此的神情都看得很清楚。我说:“我以前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