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秋雨如尘。就好像她这寂寞的一生。
初见他也是这样的秋雨濛濛。她到兄长府上。庭院里的白菊在雨水滋润下晶莹如丝绢。她在檐下轻轻收起手中的油纸伞。这时。陌生男子的声音传了出來。她的心头一震。莫名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这个声音。低沉。浑厚。略带沙哑。
仅仅从声音。便可想见男子的沉着、威严和冷峻。
她微微一颤。侧身欲离去。
“南康。是你到了。”
兄长在里面喊道。珠帘随即撩起。她不得不转过身來。罗袖轻扬。烟裙迤逦。尽力让自己的举止娴雅端庄。
兄长房内的侍女赶紧上來替她脱履。鸾纹青丝履脱下后。素白罗袜轻轻着地。莲步轻移。粉颈低垂。她徐徐进屋。耳畔听得兄长说。“南康。这便是为兄向你提过的北卫晋王。”
她胸中巨震。脑中一阵阵发晕:这便是她的未婚夫婿了。
自从北卫晋王含冤弃国。逃亡吴越。投奔赵嘉。赵嘉便有意让他娶同母妹妹。
南康早知兄长此意。也早已在心中暗暗揣测过北卫晋王的相貌。
早听说北卫晋王是盖世英雄。勇冠三军。用兵如神。保家卫国。却被妖妃陷害。落得反贼之名。半身不遂。有家难回。
他的腿疾已经治好了吗。
她不由升起关怀之意。在北卫晋王面前盈盈下拜时。偷偷看他的双腿。
这一打量。心中微微惊叹。他好高的个头。
她在南方是偏高的女子。一向为此自卑。甚是羡慕其她江南闺秀的娇小。
却在遇到他之后。开始为自己的身段得意非凡。
那日。他本是盘膝端坐在案几后。见她进來便郑重起身。当她折腰下拜之时。忙用双手虚扶:“公主不必多礼。赵兄常跟辰提到公主。辰久慕芳名。今日终得一见。”
这客套话说得一板一眼。她心中顿有异样滋味。
从第一次见面。她便感觉他是外表礼数周全、实际心冷如冰的男子。
此时的他。寄人篱下。有志难伸。他需要赵嘉的力量。也需要这段联姻。
他是很奇怪的男子。明明心有算计。智略深沉。却给人诚恳刚直的感觉。他说话向來沉稳、冷静。却莫名让人信任。
“终得一见。印象如何。”赵嘉在一旁打趣。
未闻他的回答。只觉他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她的心跳如擂鼓般急骤起來。低垂的头颈。始终也不敢抬起。
“与赵兄平日所述。并无二致。”片刻后。他语声平稳地说。
赵嘉闻言大笑。亲昵地拍拍萧辰的肩头。
她自小在姐妹中就艳冠群芳。听得这般回答。她在心中诧异。这男子好刚冷。似乎疏于女色。后來才知道并非如此。这只是辰说话行事的风格。也是他的聪明之处。
落座之后。她始终低垂眉眼。静静聆听兄长和他说话。
她发现。他聆听多。开口少。
是沉默寡言的男子。
言谈间。她再也忍不住。飞快地抬起眼睫看他。
这便是生命中最爱的男人。第一次映进她的眼睛。
她看他的时候。他正好也在看她。
他的目光冷静如冰。
她像被冰水激了一下。打了一个激灵。闪电般移开目光。
如果她此时知道。他喜欢的是那个敢与他对视的女子。那她还会移开目光吗。
还是会。
她并不是柔弱。后來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她也曾令行禁止。也曾雷厉风行。
也不是怕他。当然。她对他是敬畏的。从第一次见面。这敬畏就深深刻进心中。
但更多的却是少女的羞涩。
这份羞涩。是她爱的方式。
与舒雅的方式不同。
她一辈子都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男人。
与舒雅烈火般的爱恨不同。她的方式是阴柔的、压抑的、隐忍的。
心扑通乱跳着。像扑翅的鸽子。她能感到滚烫的红晕慢慢地爬上面颊。
后來。兄长令她献琴曲一首。
窗外细雨如织。屋内琴声如梦。
她穿着水蓝色绫锦长裙。广袖长襟顺着她轻拢慢捻的手势。如秋水涟漪般层层逶迤于地。
盈盈水眸。娇娇粉腮。眉含远黛。靥绽梨涡。
十八岁的赵南康。低眉含羞。情窦初开。轻抚朱弦间。不时飞快地抬眼偷看未婚夫。
每看一眼。心中便荡起层层波澜。
他真好看。
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男子。也是最后一次。
后來看见冷百合。她才知道。他完全继承了母亲精致绝美的五官。再加上军旅生涯的磨砺。让这精美的五官像被刀斧打凿过一般。平添了刚毅冷峻的男子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