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未眠,
心里仿佛被尖锐的爪子在挠着,不安,疼痛,焦躁,
阴郁而不祥的预感,像隆冬的阴霾一样在胸腔里扩散,吞噬着心脏,
第二日一早,媚烟随谢安世的大军往梁州进发,她跟往常一样,穿着铠甲,女扮男装,骑马随行在谢安世身边,看上去像谢安世的侍卫,
才走到路上,探马就带來了噩耗,
萧辰用火攻之计,全歼了夏语晖的三万兵马,
谢安世正要转头去看媚烟,媚烟所乘的马匹一声长嘶,斜着从队伍里冲出,朝远处的原野狂奔而去,媚烟骑在马上,疯了一样狂挥着马鞭,
谢安世叮嘱副将镇住部队,然后纵马追上去,
媚烟骑术再好,也不可能好过久经沙场的骠骑大将军,
谢安世很快就赶到媚烟前面,然后兜转马头,横挡在媚烟马前,媚烟所乘之马受惊之下,扬起前蹄,人立而起,
媚烟被抛下马背,在草地上连番打了数个滚,才停下來,整个人匍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谢安世心里一惊,赶紧下马去看,走近后,发现媚烟的肩背在颤抖,双手深深地抠进泥土里,抓着一把枯黄的野草,
谢安世舒了一口气,原來她是在痛哭,
谢安世蹲下來,声音沉痛而坚定,“好了,紫瞳,我会替夏将军报仇,老夫会让萧辰知道,南朝还有我谢安世,”
舒雅和媚烟两个名字,她都沒有告诉谢安世,若说自己叫舒雅,怕别人知道她是扶日的女儿,若说自己叫媚烟,怕别人知道她是淮南王的宠姬,
于是,随意编了一个名字,紫瞳,谢安世听说她有胡人血统,所以眸子呈紫色,对这个名字也不觉得奇怪,小户人家的女孩,根据相貌特征取名,倒是很寻常,
紫瞳抬起贴在草地上的脸,满面的泪水粘着泥土和草叶,无比惨淡,“我想去那片芦苇荡,我不能让夏郎曝尸荒野,”
“刚才探马说了,整个芦苇荡全都焚烧殆尽,三万人马全部烧得焦干乌黑、面目全非,你根本就不可能辨认出夏将军,”
紫色的眼睛里,再次有泪水汹涌而出,极度的悲怆与痛楚,布满了那张明艳无双的脸庞,
她眼前的一切,忽然都像在水中晃动的光影般虚幻、模糊,恍恍惚惚中,又回到那一日,熊熊的火光、狼奔豕突的人群、凌空飞溅的鲜血、狼藉鼎沸的喧嚣,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在她耳畔清朗而低沉地说,“媚烟,跟我走,”
寒风呼呼灌入破烂的小庙,满地月华如霜,冰冷刺骨的寒意透肌彻骨,他把所有的衣物都用來包裹她,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腹肌上取暖,他拼命地搓着她的面颊直到感觉她有一点暖意,他不住地往她的脖颈里呵着热气,
“傻丫头,我救你,是因为喜欢你啊,喜欢你的勇气,你的聪明,你一箭双雕,干掉了两个男人,你喊出那段话时,我就从你的眼神看出來,你一定恨毒了刘炆,对不对,我知道你肯定受过很多苦,以后,我要让你开始全新的生活……”
言犹在耳,却已生死异路,
她甚至还未來得及问他,为何会将她一人丢在破庙里,一去不回,
虽然她坚信他并不想丢下她,他必有万不得已的原因,他必然后來去找过她,
但她心里沉沉的疑云,依旧挥之不去,她想要亲口问一问他,
然而,再也沒有机会了……
谢安世苍劲有力的双手,紧紧抓住紫瞳的双肩,几乎捏得她肩骨碎裂,老将军刻满皱纹的眼里,隐隐有一簇簇怒焰燃烧,“紫瞳,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大军不能多耽搁,萧辰过了那片芦苇荡,离梁州就只有三百里,我准备从小道包抄过去,在萧辰到达梁州之前截击他,难道你不想看看老夫怎样击败萧辰,为夏将军报仇么,”
虽然交情不深,夏语晖的死还是让谢安世极度悲愤,
毕竟,是他下令让夏语晖连夜渡江,到上游芦苇荡去设伏,
萧辰烧死夏语晖的人马,实际上就是严重挑战了谢安世的自信,
于是,谢安世让运粮兵马后行,主力部队立刻抄近道,横插过去,拦在萧辰与梁州之间,同时派了侦骑赶往梁州,要梁州城出兵汇合,一同夹击萧辰,
谢安世这边还沒安营扎寨,那边正在行军的萧辰得了消息,竟依着一座山,也安营不动了,
谢安世冷笑,“萧辰你被胜利冲昏头脑了吧,你不趁锐速战速决,竟还想按兵持重,”
熟读兵书的紫瞳,知道谢安世的嘲笑很是在理,因为萧辰是劳师远來,粮草难继,按照常理,以速战速决为上,
她一边很庆幸,胜利的曙光似乎正在升起,夏郎的大仇可以得报,
但另一边,她也困惑,她不相信那个神一样的男子,会不懂得这个兵法常识,他不循常理的用兵,说不定有什么奇谋诡计,
果然,第二日一早,谢安世便得到不幸的消息,他率主力部队抄小道先行,将运粮队伍留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