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如其來的莅临长乐宫,令长信殿中欢声笑语不断的霍家姐妹着实吓了一跳,几个心怀不轨的女子跪在地上接驾,胆子小一些的已经抖得肩膀左右不住摇晃,
刘病已故作不见,依足礼仪向上官如意行礼,如意的气色显然不大好,脸黄黄的,倒像是大病初愈,恹恹然的伏倚在玉几上,身边垂手侍立着长御恬儿,
长信殿内的气氛一度紧窒,好在如意擅于察言观色,她先打发了霍家的女眷回去,又让长信殿的宫人都退到了殿外去,身边只留下恬儿一人伺侯,
“其实一切的原由都从这枚太皇太后印玺起……”如意摊开手掌,掌心放着一尊白色玉玺,她笑得十分虚弱无力,“我累了,从五岁记事起,我就沒觉得自己像个真实活着的人,每个人……我的亲人,他们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她的表情像是在哭,只是眼眶里早已沒了眼泪,
刘病已站在她面前,一向严峻肃冷的神色也有了稍许缓和,眼中的杀伐恨意稍退,只是又平添了一份沉重浓郁的绝望,
“王婕妤比霍家的人更早一步來找我……很奇特的女子,宫中传闻她不得宠,可她为什么能把陛下的心思猜得如此透彻,”她苦涩的笑了下,“陛下,你不用担心什么,我现在……只是奭儿的曾祖母,”
刘病已始终一言不发,窗外有日光投入,洒在他身上却毫无半分暖意,
如意心里陡然一寒,终于无奈的承认,王意的提醒是正确无误的,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受人胁迫屈从的少年,他现在握有的权力已经足以跟任何人抗衡,如果她这个太皇太后敢阻拦他的脚步,他会将她一并拔除,,毫不留情,
许平君……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久远却难以被人遗忘的名字,你看到了吗,你可曾看到,有个男人为你痴,为你疯,为你狂,为了你不惜挑战一个权倾天下的氏族,
“我……”她在黯然神伤中抬了头,不闪不避,目光很直接的对上了刘病已,如果说眼前的男人心中有他所坚持的执念,那她也有自己所坚持的执念,“想拜托陛下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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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禹和其父霍光比起來,仅在政治谋略上的觉悟便相差甚远,全家人商议再三,终于找到了魏相的一个小错误,说他擅自减少宗庙的贡品,霍显进宫告诉如意,由如意出面宴请皇帝的外祖母博平君,然后将平恩侯许广汉、丞相魏相等人一并请來,到时候让范明友、邓广汉奉太皇太后的制令,将他们当场斩杀,然后再趁机废黜刘病已,立霍禹为帝,
听完这个所谓周密计划后的如意错愕不已,记忆如河水逆流一般倒退回到她九岁,
十四年前,上官桀父子曾经试图用这个愚蠢的办法谋反,结果被霍光诛灭,难道命运如此神奇,注定了十四年后,霍家将用如出一辙的方式走向最后的灭亡,
如意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荒谬太可笑了,看着霍显沾沾自喜的笑容,她却犹如被扔进了沸水中,只剩下痛苦的煎熬,
霍光的五个女儿作为霍家一份子也是属于最早得知计划的人,然后再由她们带口讯回家告知自己的夫君,整个霍氏开始紧锣密鼓的联合起來,
“大热的天,你这么一直跪着,倒让朕过意不去了,”
金赏却不起身,仍是稽首顿拜,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求陛下成全,”
本來面带微笑的刘病已勃然怒起,将手中的奏书狠狠砸在金赏面前,竹简哗啦,声响骇人,金安上不安的守在门外,内心彷徨,却不敢进门來替自己的堂兄说情,
“朕为什么要成全你,”似乎是怒极反笑,刘病已睥睨俯视,“沒有你的告密,朕难道就不会知晓霍家想做什么了吗,”
“臣不敢如此妄想,只求陛下成全,”
“金赏,”他镇静下來,声音清冷如雪,“朕很看不起你,你让朕很是瞧不起,知道么,”
“臣知罪,”
“但是,朕还是会准你所求,你记住,不是因为你密报有功,而是因为你的父亲,因为你是金日磾的儿子……所以,”他咬着牙说,“朕准你,,休妻,”
窗牖外枝头上的夏蝉突然沒了声音,下一刻,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來,夏日的雷雨來得毫无预兆,金赏颤巍巍的抬起头來,脸上除了汗水,还有酸楚的热泪,
清凉殿内的蘅芜香气早已不可闻,刘病已背转着身子,双手负在身后,背影是那样的孤傲孑然,
金赏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地砖上,他已然三十而立,但在记忆深处,似乎仍有许多稚嫩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笑,
“他叫金建,那你俩呢,”
“金赏,”
“……陵,”
眼泪落得越來越凶,他把手掌塞到嘴里,牙齿狠狠的咬着掌缘,也狠狠的压下了喉间即将崩溃的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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