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吹卷中,天地俨然一片肃杀,后院梅林早已被埋没,积雪没过竹篱,覆盖石井,便连窗纸内透出来的一点烛光也将要隐逝在这片夜幕中。
沈未已抱着气息奄奄的霍木兰走进内屋,返身关上木门,原本便淡漠的神色在这夜里更添一分冷厉。他看着一脸倦容的唐翎,双眸中的情绪有一瞬变化,然最后还是放冷声音,道:“我没出来之前,谁也不许来打扰。”
萧瑟瑟立时一凛,半晌道:“那我们……”然话未说完,沈未已便已拂袖合上屋门,只在风起中,淡淡留下一声“自便”。
萧瑟瑟一个怔忪,呆呆地看着那扇色泽斑驳的木门,片刻才回过神来,嘟起嘴道:“这神医,好像有点凶。”
转过身来,正见唐翎立在门边,目光定格在沈未已关上的门上,双眸中寒气闪闪。萧瑟瑟不由奇怪,走过来道:“你在看什么?”
唐翎微一动眉,转头撇开目光,低声道:“没什么。”
适才经历一场死里逃生,他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见霍木兰总算有幸脱险,原本支撑整个身体的强大意念不由一坍,眼前逐渐漆黑起来,双足迈开一步,便要倒地,萧瑟瑟忙扶住他道:“小心啊。”
唐翎愣了愣,整个人更发恍惚,低头一看,只觉萧瑟瑟的脸在灯影下变成一双,让他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真的。
萧瑟瑟被他这么看着,一时有些窘迫,低下双睫道:“你……你累了那么多天了,快去休息吧。”
唐翎含糊“嗯”一声,推开萧瑟瑟走到案边一张木椅上坐下来,因实在困乏,撑着头合目片刻,便很快熟睡过去。
此处虽然是屋舍正厅,但还是有些狭窄,家具不算多,除开一排药橱外,便是简简单单的一桌一案,案边放着两张紧挨的木椅,椅边放着一个火炉。
萧瑟瑟眼珠一转,忽地将肩上的那一件外衫脱下来,走到椅边,捧着衣衫在火炉上烤着,待衫上雪霜融化成水,水蒸发成汽,汽化成淡淡的温度后,再缓缓走到唐翎身边,将暖烘烘的外衫盖在他身上。
火苗在炉中雀跃不休,唐翎投在眼睑上的一片睫影便也跟着闪闪烁烁。萧瑟瑟在他旁边坐下来,拖着两腮,认真端详着他的容貌。
柔和灯影下,但见双眉斜飞,挺鼻薄唇,一双卷曲睫毛又长又密,恰似两只停驻在花瓣上休憩的花蝶般,让她一个女孩为之自愧不如。
萧瑟瑟看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意犹未尽的叹息,小声道:“这人,好像生得很好看啊……”
大门外风声肃肃,吹得人心惶惶难安,好似这间不甚起眼的屋舍随时都可能在风雪中坍塌,但此刻的萧瑟瑟却忽然觉得天地别有一片安然,正如这雀跃的火苗边上,藏着淡淡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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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中长夜漫漫,萧瑟瑟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声脆响惊醒,她睁开双眼,但见窗外一团灰白,微明的天色下还是大雪纷飞,北风凛冽。
这时又是一声脆响乍起,更为激烈,好似碗筷一类被砸在地上的声音。萧瑟瑟循声一看,竟发现声音来源处是沈未已和霍木兰所在的内屋,一时间不由惊惶起来,便要推醒旁边的唐翎,熟料刚一转头,就见他早已睁开双眼,看着那扇屋门,桃眸中闪着森森寒气。
萧瑟瑟怔道:“你什么时候醒的?”说着凑过身去,忽然发现肩上一物滑落下来,低头一看,竟是昨夜自己盖在他身上的那件外衫。
萧瑟瑟心中微微一动,将外衫抓在手中,听得唐翎淡淡道:“刚醒不久。”
萧瑟瑟呆呆地“噢”一声,目光还是留在衣衫上,亦如唐翎的目光还是留在前边的木门一般。
内屋中的响动缓缓消失,片刻后,听得“咯吱”一声,沈未已面容疲倦地走出屋来。窗外透来的一片雪光下,但见他双眼带着血丝,白袍上有一片褐色药渍,左脸带着几道绯红痕迹,似被指甲划伤所致,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萧瑟瑟和唐翎见他这个模样,均是一愣,然还未等发问,便听得沈未已道:“来个人,进去喂她喝药。”
萧瑟瑟闻声一凛,暗道这个神医果真是个煞人之物,单只一个眼神,一句吩咐,便有一种让人难以违逆的威慑力。她抿一抿唇,便要上前答应,忽见唐翎先她起身,道:“我来。”
言罢,举步走到沈未已旁边停了一会儿,偏头斜他一眼,道:“药是你熬的?”
沈未已眉头微蹙,但并未理会唐翎异样的目光,只道:“是。”
唐翎唇角一挑,冷道:“难怪木兰不愿喝。”
沈未已双眸中闪来一点寒意,唐翎见后似乎很满足,微微一笑道:“药方在哪儿?我给她重熬一碗。”
沈未已双眸微合,淡淡道:“药方没有,药在屋中。”
唐翎一愣,沈未已兀自拂袖离开,打开大厅正门,冒着风雪往石井边处的一间木屋走去。苍白天色下,但见皑皑雪地上有好几串脚印,来回在厨房和正屋这一段距离中,密密麻麻,深深浅浅,便连昨夜狂啸的风雪也没能将这些痕迹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