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山外破晓如火,燃烧在一片皑皑雪地之上,仿佛是一朵一朵常开不败的扶桑花缀满天幕。
沈未已肩背竹篓,从一片雪松后徐徐走来,或金或红的光线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然那明澈的双眸中带着淡淡的惘然和忧伤。他一步一步走着,并未理会身周之景,直到临近山脚小镇,看到镇口赶集而来的村民后,才恍恍惚惚地停下脚步,站在一棵松柏下。
他竹篓中并没有要来贩卖的草药,怀中也并未带着采办所用的银两,他只是习惯性地走到这里,看着镇外那条蜿蜒的山路,绵延向一个他未知的远方……
他还记得霍木兰离开的那个夜晚,天边悬着一轮幽冷的明月,她站在月下,一点一点地回过头来,对他微笑,说愿意将性命留在他手中,愿意再回到他这里。
那时,他的心有一瞬间砰然而动过,即便知道眼前那人很可能是害死白露的凶手,他也还是想追上前去,夺回她带走的药丸,坦白对她所有的猜忌。然而就在她身后的那片松林中,有他和白露十多年来相伴的身影,有那年白露重伤而归的血迹,有太多他无力负荷的痛楚,太多他难以释怀的遗憾,甚至还有太多他不能全盘掌控的情感……
山风吹林,松头雪片簌簌坠落,纵然已是四月暮春,这孤山中仍然是这样一片苍茫之景。大雪和岁月一样,永远没有尽头,只在安静和风暴中来回变化,不知厌倦,不会消停。
山外云层逐渐浓厚起来,吞没玉龙山上碧蓝的天空,再过数日,山中恐怕又会袭来一场暴雪,又将这片天地改造成另一番模样。沈未已疲惫地垂下双眸,转身离开,走上那一条足迹未褪的雪径,沿着自己留下的痕迹,一路默然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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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不知是几个日夜,山上始终大雪封天,举目所及,全然是一片苍茫。朔风在耳边发出凄厉吼声,吹得松柏上的积雪啪啪坠落,跋涉之中终日不见人影,独有天幕外一轮眉月清冷升起,又黯然消逝。
唐翎抱着霍木兰疾步行走,全身缀满雪片,双眼因多日疲惫而泛满血丝,清瘦的身形也开始在凄风中摇晃。饥寒交迫中,他口干舌燥,头痛欲裂,纵然奋力支撑,最后还是一个趔趄跪倒在雪地里。
头顶上一片积雪落来,他桃眸一斜,当下发现,却因无力闪躲,只得弓下腰来,让那坚硬的雪块硬生生砸在他后颈上。全身已被冻到没有知觉,故而这一痛并未让他产生任何情绪,他只是低下双眸,看着怀中那沉睡的人儿,眼角逐渐泛起一点水雾,一点腥红。
已经近六天了,她还没有醒来,仅剩的气息也在逐日衰弱。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瑟瑟竭力追上来,但见唐翎跪倒在雪中,立时吓了一跳,大喘一声道:“你……你怎么了?”左手扶着腰,用力呼吸几下,这才又有力气赶到他面前来,道:“我刚刚采了些果儿,你先吃一点吧。”
她将两颗野果从怀里掏出来,用袖口擦掉上面的冰霜,递到唐翎面前,见他不为所动,不由急道:“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会受不了的!”
唐翎闻言一愣,茫然地看一看萧瑟瑟,忽地想起什么,迅速接过她手中的野果来,送到霍木兰嘴边,声音因疲惫风寒而变得沙哑,低低道:“木兰,木兰醒醒……快吃些东西。”
萧瑟瑟不想他竟会如此,霎时间百感交集,道:“木兰姐姐她现在昏着,怎么吃啊?”
唐翎双目一红,颓然道:“我不过是三天三夜不进食,可木兰已经快六天了,六天来滴米未进,你让她怎么办?”
萧瑟瑟心头一凛,答不出话来,唐翎将那颗野果抓紧在手中,低头沉吟片刻后,忽将野果一放,顺手抓起地上一团干净的雪来送进嘴里,待融化后,立时俯身吻住霍木兰紫白色的双唇,让那清冽的雪水没入她口中。
萧瑟瑟为此一惊,怔怔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唐翎又如此重复了几下,待见萧瑟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才微一脸红,解释道:“人可以不吃饭,但没水喝……是会死的。”
萧瑟瑟轻轻“噢”一声,胸口莫名有一点淡淡涩意。
唐翎又给霍木兰喂了些雪水,虽是危急之下的救命之举,但萧瑟瑟看在眼中,还是有些局促,便转开头,往林外望了一眼。
这一看,忽然间大吃一惊,苍渺夜色下,但见前方朔风狂啸,雪絮飞卷,凄冷中全然一片森然之景,分辨不出任何方向。
“糟糕,雪怎么越来越大了……”她看着那景致,忽地眉尖一蹙,慌张地站起来道,“不会……是暴风雪要来了吧?”
唐翎闻声一凛,道:“你说什么?”
萧瑟瑟道:“我以前听教中人说,玉龙山上时常有暴风雪,神医所住的位置又十分隐蔽,许多人抱着求医之心而来,但大多都会葬身风雪。”朝林外看去,但见天地间雪大如席,远处山峦外冰峰耸立,一排又一排的雪松在朔风下摇摇欲坠,无数锋利如刀的冰柱砰砰断裂,簌簌砸落下来。
萧瑟瑟一惊,抬头往身周树林一看,只见树上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