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已一震,送到嘴边的苹果又放下,敛眉往梁上一看,冷道:“梁上窥人,可非君子。”
那人哈哈一笑,送来淡淡酒气,悠哉道:“你何时见我穆南山君子过?”
沈未已闻言一笑,手中烛灯顺势一动,将那人容颜照开来。一头乱发轻挽,嘴边略有胡渣,年纪少说也近三十,单着一件漆黑外衫,古铜色皮肤衬托双眸闪亮如星,腰悬酒壶,背负长剑,正屈膝坐在梁上,一脸不羁笑容。
沈未已见他衣着单薄,便道:“不冷?”
穆南山薄唇一勾,反问道:“我堂堂热血男儿,怎会怕着区区寒气?”从梁上跃下来,双足点地时竟无一点声音,便是风也未起半丝,且还在落足之际,偷闲喝了口酒,堪见武功之上乘。
沈未已闻得酒香,便也来了少许瘾,当下放下苹果,走到橱柜前取酒,问道:“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穆南山自后跟来,拿起沈未已放下的苹果,正准备吃,却被沈未已眼尖发现,两指一并,放出一道劲风将苹果打落回簸箕内。
穆南山竟也不闪,只淡看苹果落回,微蹙眉道:“这可有点重色轻友了。”
沈未已眉目不动,只提上酒道:“随我来。”
二人步进正屋,窗外尚且一片灰蒙,虽无风卷雪絮,但一样幽冷彻骨。沈未已点燃火炉,席地坐在案前,一边搁置酒具,一边道:“别卖关子,快说。”
穆南山坐姿不雅,同沈未已相比,更像一地痞之流。听得沈未已之言后,他抓起衣襟,往嘴边酒渍一揩,嘿然道:“这几年来,倒是头一次看你如此紧张。”
沈未已手中动作一僵,蹙紧眉道:“我不曾紧张。”
穆南山笑道:“现在是能沉住,但凡我将真相说出来,你便是就沉不住了。”
沈未已微一抿唇,定定道:“但说无妨。”
穆南山抬起双眸,看着沈未已这副模样,心头竟觉有几分好笑,提壶喝了一口酒,道:“白露之伤,的确出自冷月刀法之下。”
此言甫毕,酒案边登时响起咯咯欲裂的关节声,沈未已低着头,握紧拳道:“是……她?”
穆南山双唇一抿,暂且未答,沈未已森然道:“到底是不是她?!”
穆南山笑起来,低头将沈未已攥紧的拳头逐一扳开来,淡淡道:“放心,不是她。”
沈未已一震,双拳不自觉松开,目光在酒案边上闪烁不安,穆南山续道:“她坠崖前,正被四名蒙面人追杀,其中一人识得冷月刀法,正是因此,才得以将她打入崖下。此次蜀中风云万变,不少事情来得蹊跷,她亦在查当日的蒙面人是谁。”
沈未已闭了会儿眼,低声道:“那她查出来没有?”
穆南山道:“查出来了。”薄唇一挑,又道:“不过,我不信。”
沈未已抬起双眸,其中略藏冷意,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穆南山悠悠一笑,玩味地看着沈未已这副紧张脸色,道:“偏不告诉你。”
沈未已双眉一敛,嗤道:“既然你能打听到,那唐门大小姐自然也能打听到,你不说无妨,我自传书问她。”
穆南山脸上笑容一变,然却只是转瞬之间,又复往常不羁神色,站起身道:“随便。”
沈未已不料他竟是这般反应,一时默然,穆南山打了个哈欠道:“话已带到,大爷去也。”
说完,转身便往屋外走,正打开屋门,忽听沈未已在后淡淡道:“此月中旬,她将来这里给桐儿取药,你不见她一面?”
穆南山背影一僵,半天后,才低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未已又道:“那桐儿呢?”
屋外吹来一阵寒风,翻开桌上几本半开的书页,弄得身周哗哗一片响。穆南山站住不动,只微微偏过头来,目光放在那几本被翻得快烂的医术上,想起那个终年面白如纸、瘦小羸弱的孩子,双眉一点一点蹙起来,双唇微动几番,但屡屡无话。
沈未已神采淡淡,似随意道:“桐儿体质比往年好了许多,近月来,也开始学会说话了。”
身后久久无言,只有风声呼啸,拍得木门将合不合,半晌,才响起穆南山沉重的声音:“嗯。”
沈未已微一蹙眉,起身走到药柜前,从木格上取来一颗朱红药丸,道:“真的不想见见她们?”
穆南山不悦道:“你何时变得这般喋喋不休了,跟个八婆一样。”
沈未已道:“总比某人只会在暗处鬼鬼祟祟的好。”
穆南山一震,脸上现出些微愠色,正待回驳,忽见沈未已转身走来,将那颗药丸递到自己面前道:“这颗药丸很重要,替我拿给木兰。”
穆南山双唇一抿,果断道:“要去自己去。”
沈未已皱眉,道:“你明知我不能离开玉龙山。”
穆南山微一愣,想起沈玊当年之令,便拂去那捉弄之意,低下双眸,看着那药丸道:“可此药一拿去,她兴许就不会再来这里了。”
沈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