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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撑着精神走回自己的卧室,凌厉只觉得自己在迈过门槛的那一刹那,仿佛身体变成了在烈日下暴晒的冰雕,即刻就要化成一滩水渍,他的身形有些不由自主地将要向下倾倒,这感觉很不妙。
但就是处于这种极差的身体状况中,他的视线掠过了室内所有物品只一遍,就留意到了榻角一张矮桌上多了的一样东西。
他的精神再度凝聚起来,苍白的脸颊上却浮现出了一丝不太正常的血色。
他只用三个大步就走到那矮桌面前,一挥手抄起桌上搁着的那只淡绿色的小瓷瓶。他清楚记得,三个时辰前他离开这里的时候,桌上应该什么都没有。
这多出来的东西没有被清风馆里的仆人收走,要么是馆中人留下的,要么就是在自己刚走进来的前一刻留下的。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微凉光滑的瓶身,他忽然想起什么,将手中瓶子稍稍倾转,看了看瓶底,再拔开瓶塞,将瓶口凑近鼻下嗅了嗅。做完这些,他脸上的凝重之意终于放开,那两片病态的潮红也瞬时化作灰白底色,他重重坐倒在榻沿,又仰面准确倒向一方叠好的蓬松锦被上,耳畔心跳狂突,他的嘴角却勾了勾。
看来折剑师叔做了几年的接应人,并非仅仅是比旁人多掌握了一些行走江湖要依傍的历史久远资料,这一瓶护心丹是极为珍贵的妙药,他都走远了,却又半道折身回来,悄然将其留下。
不过,这种药也多是用在应急情况里,也不能服用过量,所以折剑师叔没有当面赠药,便是最深刻的叮嘱。
凌厉将这小瓶子贴身放入怀间,待气息喘匀了些,他就慢慢坐起身来。又伸手进前襟里侧,将那份单子抽了出来。他刚才已经将自己对这单子的所有质疑都告知了折剑,连带着将另外两个同伴此次来京的任务也质疑上了,但折剑对此表现出的态度却仿佛太马虎了些。
折剑只道信任宗门地评估,连丝毫的怀疑都没有,这不太像一个成年人思考问题的方式。
不过,眼见折剑的态度如此笃定,凌厉虽然还未完全放下心头质疑,却也心生一丝对自己的怀疑了——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再次从头至尾将手中的目标人物资料仔细的默看一遍,那画像没有错。文字资料也白纸黑字的写着。对方不会武功。看到这里,凌厉渐渐又蹙起了眉头。
将目光从那张充满疑惑的单子上挪开,凌厉有些漫无目的地环顾了一遍四周事物,这间屋子本不是他的。但他取代了屋主的身份,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半个月,对屋内的环境当然比较熟悉了。
这间屋子的室内摆设还算雅致,从墙壁到桌面,典藏书籍,名人字画,搁琴的那张长桌上也有一只紫铜香炉,以前用得频了,这几天虽然没有焚香。却自然沁入了一丝淡淡香气……但在凌厉看来,这间房舍还是没有他在宗门里住的那间木屋待得舒坦。
即便换了任何环境,也不会影响他需要的睡眠质量,但这不表示他对陌生的环境心里就没有一种陌生的认识。
将那单子重新放回怀间,凌厉轻轻叹了口气。他隐约间也希望自己的质疑是错误的,觉得这应该是体内残余的蛇毒导致他的思维出现幻觉,再加上三个月内连续奔走在数个郡县之间,这种不安定的疲累很容易让人不相信身周的一切吧?
但折剑师叔的观点有一部分是对的,不需要解释,自己不应该怀疑宗门。倘若宗门真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做生意的筹码,尊主也不会做这种赔本生意。
想到这一点,凌厉渐渐放松下心神,他将双手交叠枕在后脑勺,再次缓缓仰面躺下,准备休息一会儿,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又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背部磕着了一样东西。
被子是他自己叠的,棉褥子上应该没有别的东西才对。
他的手掌一个翻转,就将那东西捏起,绕到眼前一看,他不禁微微一怔。
这也是一张买头的单子!
不过,待仔细看了,他又辨出,这张新到的单子实际上是一张追加令。一般来说,只有买主改变了主意,宗门才会发出追加令,或者除了头之外还要追加缴回别的东西,但像今天这样的日期更改追加令,却是极少出现的。
一是任务执行者有自己的安排,临时改变行动日期,会极大的打乱己方准备,增加成功的风险;二是,没有哪一个买主不希望自己买的那颗头颅早些到手,延期这种事,真的有些不符合买主的心态。
望着同样是白纸黑字的追加令上头,比较起原单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修改了日期一栏,凌厉满眼疑惑的同时,又不禁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折剑师叔在听了自己刚才那番述说后,不仅留下了一瓶药,还擅自给自己出了个主意?
但这么做,可是与宗门规定有着大逆。
这事若真是他做下的,那么下一批关进水牢的名单里,绝对少不了他的名字。
可他刚才还明明对宗门信奉不疑的,他怎么可能主动犯险?
而如果不是他做的,那这日期的修改令,来得也太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