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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苦守多年的一段情缘终于要结出正果,谢涟漪的心本来就是激动难耐的,在这个时候,她最信任的好姐妹只需要给出只言片语的鼓励与祝福,即可叫她的欣喜、以及脱下歌姬外衣、开始幸福生活的信心激增。
而三娘此时开口说的话,正符合她的心境与需求。
“五妹,你今年就快满三十岁了。寻常女子在这个年纪,恐怕生的娃都要开始定亲了,但像咱们这样的人,却还只能每天用脂粉精心遮盖脸上的岁月。女人一过三十岁,名贵的脂粉也得失效了,咱们的身份在他人眼里终究是卑贱的,你能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已经是等于收获幸运了。”
一番话说到这里,三娘稍微顿声,再开口时,语气略微有些变了。
“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只凭你口头上说,我想恐怕不止我一人、连带楼里所有的姐妹都不会相信那个男人的诚意。他几乎一无所有,还比你小了足有七岁,待到你人老珠黄,他却正值青壮年,这样的婚姻搭在咱们这种身份的人身上,是极为靠不住的。”
谢涟漪的眼中果然又现出一丝惶恐,但她只抿紧了唇,心里虽然担心忐忑,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把什么都藏在自己心里的人,可以是坚强的,也可以是软弱的。
三娘跟五娘谢涟漪的关系最是亲近,主要是因为谢涟漪性格温柔,心思细腻,三娘口舌上如何直撞,碰上了她便如栽进棉花堆里,谢涟漪柔软的个性又正是容易欣赏三娘这种率真的个性,两人常常聚在一起聊东扯西。相处久了,自然而然摸清对方的脾气心思。
一看谢涟漪那眼神,三娘就知道她又在心生动摇,这本来也是心思细腻的人最容易犯的毛病。
然而因为她的这点心病是三娘勾起来的,所以三娘必须再帮她圆回去,她之后开口说的话,其实也正是她用心准备了一番的成果。
劝人如果一味的只劝好,可能效果未必坚实,唯有张弛有度,才容易让人把劝言听进心底,。
“成亲以后。你就是当家主母,可不能再像从前那么耳根子软,心劲儿弱了。”三娘先认真叮嘱了谢涟漪一句。“虽然男人是一家之主,大丈夫独当一面,但他偶尔也会有脆弱沮丧的时候。一般这个时候他不是去找母亲,就是去找妻子,得以倾诉和小喘口气。看这易文是没机会找母亲了。而当他需要依赖你时,你如果不能适时撑他一把,一个家可能就要歪斜出裂痕了。”
性格里那一丝时不时发作出来的软弱,是三娘不止一次提醒过谢涟漪要注意的弱点,此时忽然再闻此言,谢涟漪的感触更深。连忙振作起心神,认真点了点头。
“另外,今天我非要拉你出来看。可不是存了平时的那种戏耍心。我的确喜欢逗弄你,看你脸红,像猫一样轻轻捶我两拳……但今天不同!”三娘在说着话的同时,渐渐凝起了目光,脸庞曲线少有的硬朗起来。“我提醒你,冷静认真地看好。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很可能就拴在这个男人身上了。所以你现在必须盯紧他的每一寸举动。他是过了我的眼,但该抓紧的审视机会,你自己还得亲眼再察一遍。”
谢涟漪闻言,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咱们这样的女子,身份低微,这是必须正视的现实,所以必须更谨慎小心地抓紧幸福,不要觉得这么做是多此一举。”三娘忽然轻叹了口气,“没有人诚心给咱们说媒,即便能花钱请红娘来,她们大抵也是端着转手把咱们卖出去的心态来操持这事,还不如不请;咱们也没有娘家人撑场面,你嫁出东风楼,姐妹们手再长也管不到你那儿去了;咱们的青春,更是有限的……你可懂?”
谢涟漪点了点头,仍是一个字也没说,嘴唇咬得极紧。她的唇形很好看,不薄不厚,常常微湿着,如雨后樱桃,但此时她的整瓣下唇都被她咬得陷入口中,似玉扣般的一对小门牙却丝毫未从上唇缝里显应出来。
“人的一生可以遭遇很多事,唯独性格是较为恒定地携带一生。”三娘并起双手,同时也将谢涟漪还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合到一处,“好好看着吧。”
谢涟漪再次认真点了点头,虽然她仍没有说话,但心神已明显有了镇定之势。
两女同时松开了绞在一起的手,面对面的身形也同时一转,倒不是准备下楼,而是侧身面向楼下小高台驻足不动,脸上都是一派沉静如水的情态,似乎已定下决心,准备要这么站上许久。
小高台外围的观看席里,众女子早就注意到三娘带着五娘出来了。两人在半开放式的二楼轻声说了一阵子话,自然是考虑到楼下还有生人,所以把声音压得很轻,楼下众姝也没能听全她们说了什么。
而因为视线角度问题,她们仰头也没法看清站得笔直的两女脸上具体是什么表情,但有一点能看清,似乎就已经能解析她们此时的心情了。
五娘谢涟漪没有再习惯性的咬嘴唇了。
三娘则紧闭着她平时容易笑闹不停的嘴,唇中线平直,可想她脸上可能连一丝笑意都没有了。
坐于楼下的二娘已经完成了三娘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