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叶心里一直忌讳着这件事,所以此时她只说自己的药快吃完,并不说自己的病也快好了。从很早以前她就不认为自己是因为生病而吃药——其实事实也是如此。
林杉闻言转过身来,目光温暖的落在莫叶眼中。他很少在书院这种场合对莫叶流露这样亲和的情绪,但此时他没有再与莫叶固守师生之礼,伸手揉了揉莫叶那因为天然微卷而显得有些蓬躁的头发,柔声说道:“别怕,我对院长这么说,只是纯粹的撒了个慌,没有存别的意思。”
他收回手垂于袖中,接着又说道:“不过谎话归谎话,对内我们都知道真假,对外却要一直以假作真。今后若是这个世界上再无莫褚言此人,你因为怪病夭亡的理由却是最合适的。”
林杉说这话时,心中想到了京都那高高围拢的朱墙。朱漆高墙内,琼楼玉宇虽然巍峨华丽,其间行走的宫装丽人虽然衣着光鲜神采明媚,但这一切都是墙外之人看不到的。高高的宫墙保护着里面生活的人们,却禁锢了她们走出来的步伐,同时也封闭着她们的精神世界。
看着莫叶那微微一缩的双瞳,林杉下意识里故作轻松的一笑,补充说道:“当然,倘若莫褚言有缘遇到神医,也可病愈而归。”
莫叶注视着林杉的双眸,神色凝固了片刻,接着她也微笑起来。只是她的脸上虽然在笑,她的心里却在为林杉那最后一句很可能只是用来安慰她的话而心情沉郁起来。
书院这边的事算是了结了,林杉把这待在书院的最后一段时光交给了沉默。他沉默的看着书院中的景物,在这片安静祥和的地方于心里琢磨着下一步迈出的方式。
莫叶也沉默起来,然而她此时心里所想的事总结起来,不过是简单但难以转换的两个字:去、返。
当这一对师徒正因为各自心里的事而沉默起来的时候,这条行廊的顶部瓦砾上忽然传来粗糙的摩擦声响。接着,随着几片碎瓦在林杉头顶方向的窄檐处跌落,一个人影缀着碎瓦的影子,从檐上跌了下来,摔在地上,激起一地尘土腾起。
正在沉默之中的林杉双肩绷起一瞬,站在他身旁的莫叶没有看见他垂于袖中已经并掌为刀的手,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突然从空中跌下来的人影吸引过去。心中一惊之后,莫叶很快就认出那人的身份,不禁失声叫道:“原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从行廊瓦顶上跌下来的人正是刚才在课舍内,当林杉宣布课毕时,第一个从学子席位中站起身问向林杉的那位书生。
而这位衣着略显寒酸的礼正书院学子,名叫原方。
认出他的身份的林杉垂于袖中的手刀慢慢松缓下来。此时非彼时,如果刚才从行廊顶上跃下的人不是眼前这位礼正少学的文弱学子,而是非常人物,林杉不介意在这处安静的园区使用他从未外露的格杀功夫。
认清眼前人,并且从他那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中推断他应该没有在瓦顶上伏了很久,偷听到自己这边谈话的可能性不高,林杉心里的警戒这才稍微放缓了一些。不过原方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依旧有些恼火,肃容说道:“你是书院学子,为何用这种方式擅入这里?何其鲁莽无礼。”
那位叫原方的学子已经在莫叶的帮扶下站起身来,他还没来得及向莫叶道谢就听到林杉的斥责,连忙拜道:“先生,学生有一疑惑急侯先生解答,但先生刚才走得太急了,学生没追上。我见先生来了这里,一时心急就跟了过来。学生知道此地不是作为学子该来的地方,一路怕被其他夫子看见,所以才用了这种方式。失当之处,向先生道歉!”
林杉看起来不怎么愿意接受原方的道歉,依旧脸色冷漠的说道:“窃行,窃听,已是不诚、不敬。失了求学之道,你没有资格再来向我讨教问题。”
原方闻言面色大变,躬身长长一揖置地,然后并不见他直起身来,就那么埋着头沉着声音急道:“请先生勿恼,学生保证,并没有偷听先生的一句言谈。其实……我是跟着莫师弟的行踪来到这里的。”
他这句话表达了两个意思。一则,擅入夫子园区的学子不止他一个;二则,莫叶藏身的地方林杉应该知道,所以既然莫叶没有机会偷听,那么一直缀在莫叶身后的他也不可能偷听得到隔了一段距离远的屋中谈话。
如果林杉一定要说他偷听到了,那么莫叶岂非也是同罪?
原方的这句话拿捏得精准,如果是状师辨讼,他这瞬间的逻辑条理的把握度着实不赖。然而,林杉只是试探了一句,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偷听到什么,他却为了辩词有力而把莫叶拖下水去,虽然他说的话有理可循,却还是令此时思绪被突然打断而心情有些浮躁的林杉心里冒出一丝厌烦。
只是,此时原方还保持垂头深拜的姿势,所以没有机会看到这位在学子们心中好脾气的先生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愠意。
林杉慢慢的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拒绝原方的话,也没有表示允可,只是朝站在原方身旁,表情有些无奈的莫叶抬了一下手,然后就垂袖离开。
莫叶看了原方一眼,亦是没有说一句话,只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