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没有说过别的什么话?”
刚才在居所里时,陈酒已经将她在客栈与那疑似林杉师弟的书生碰面的全过程都讲了,但惟独没有提及书生问的那个问题,因为那个问题有意无意间涉及到了她心里的某项未定抉择。
此时林杉也是无心问及,但陈酒陡然听他这么一问,神情不禁微微一怔。
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告诉了他,那书生问的那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摘花的方式有几种?”林杉轻声将陈酒转述的这个题面念了一遍,这本来是那书生问陈酒的问题,此时他重复念出的语气,则仿佛是在问他自己。同时,他脸上也现出较为明显的疑惑神情。
待他默然思索了片刻,陈酒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听他又问道:“那你回答他了么?”
“我的回答是……”陈酒话至半途忽然转向,“……难道不是一种?”
“你的回答不算有误,但……”林杉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微微一笑说道:“我的这个师弟,有时做事会不择手段,所以许多疑难在他看来,都不是只有一种解决途径。”
不择手段这个词,多少有些贬义。听林杉对他唯一的师弟用了这个词来形容,陈酒脸上浮现出微讶神情。
“他问你摘花能有几法,问的可能不是摘取的过程,还是摘获的结果。这样一来,方法可就多了。”林杉仰头望着满树随微风摇曳着,如一排排小铃铛,但却不能真发出声音的铃花,悠悠说道:“师父赠他单名一个‘迟’字,就是希望他行事都能稍缓些性子,另外也是想让他多存些慈念。”
他将目光从花树上挪开,再次投向陈酒,慢慢又道:“不过,我倒真有些琢磨不透了,他出于什么念头,会问你这个问题呢?若非我对他的了解,这个问题问得可真白痴,但他明明智慧异秉,是个天才。”
又听林杉说他那师弟问了个白痴问题,陈酒当然知道他不是真有贬低的意思,于是听这话只觉有趣,不禁莞尔。
林杉也是微微一笑,但笑容里却又蕴着些许疑虑。
“回去了。”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开,拢袖朝客栈外走去。
——
林杉寻找岑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坚持十多年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如今难得遇到送上门来的线索,陈酒只以为他一定会细细查找一番。然而林杉这一趟外出,一共只花了约摸半个时辰,快得令陈酒心里不禁觉得讶然。
估摸着时间,那个书生离开客栈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按照陈酒所了解的林杉的一些行事旧习,在巡视查找那书生住过的屋子以后,不论是否有较大把握确认其身份,他都应该会派一两个得力下属朝着那书生离开的大致的方向追出去一段。
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分别在那三间屋子里转了转,然后一言不发回到了居所。
陈酒记得自己上一次见他动怒,差不多是半年前的事情了。为的是北大营里发生的一件事。在居所里。他即便隐有不悦,也是过眼云烟很快淡忘。但是,陈酒不会忘记。若他真正愠怒架到心头烧,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半个时辰,居所里那间被掀掉重建的书房,新墙已经修到一人来高。墙内站在脚架上砌土砖的一个侍卫先一刻看见林杉回来。连忙唤了一声。
众人纷纷回头,看见的却是林杉脸上压抑着的情绪。
众人没来由心头微沉。他们跟从林杉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当然知道这位虽不携朝廷明面上颁赐官爵、但实际上踏步青云只需一步的好好先生,真正动怒时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他们心里同时也有着与陈酒一样的疑惑:砌墙修书房,他们没有做错啊?即便大人有什么火气必须找一个题目发泄。也断然不会是重修书房这件事。
但林杉的确是在修到一半的书房面前站住了脚步,众人已经隐隐能感觉到,某种气氛在逐步提升。
林杉松开了拢在衣袖里的手。但直至此时,他依然一言不发。
可是面对他此刻视线所携的某种情绪。刚刚还砌墙忙得热火朝天的四个暂时充当泥瓦匠的侍卫就觉得,天空轻柔飘逸的白云仿佛染了铅色的忽然压下来,堵得人呼吸有些闭塞,手上自然也使不得多少劲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大人刚才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有两个手拿砖刀的侍卫悄然朝站在林杉身侧后方的江潮投去疑问眼神,很快他们就看见江潮以及一同出去的山良都微微垂下了头。
就在这时,林杉拾步前行,走进了砌到一半的书房里,登上了门右里侧的脚架,目光以更近的距离落在半边墙上,同时慢慢说道:“你们也快两年没拿砖刀了,手艺丝毫没有落下,这道墙修砌得很好。”
得了褒赞,这几名修墙侍卫的心却悬得更高了,这真是一种莫名其妙忐忑的感觉。
离林杉最近的那名砌墙侍卫舔了一下嘴唇,鼓起勇气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是不是我们哪里修错了?”
这话乍一听自相矛盾,但与他一起砌墙的其余几个同行却都不会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