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某种可能的意旨,听曲的诚意实是浅薄几分。此刻他的第一步已经做到了,便很自然地展开了他的第二步。
漆挺的眉目间依然含着淡淡的微笑,王炽声音平和地继续说道:“是我一时忘了,姑娘来自遥远的川西,京都的名曲唱得再响,恐怕也去不了那里。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像这种娱人的欢喜曲牌,即便传去了川西。那里的百姓生活普遍艰苦,难有人得此闲情赏此悦趣。所以这些曲牌即便在京都传得再风光,若去了川西。恐怕最后也难得停留传唱。”
川西人不会唱京都曲,是有地方客观原因的。王炽开始在给这技艺匮乏的歌女搭曲台子了。
京都有天子亲驻,京内居民生活水平渐渐有所提升,却不可忘了自己曾经也跟那些偏远小城的百姓一样穷困过。歌由情生,责怪生活艰难的人唱不出欢快的曲调,或许是个大错哩。王炽紧接着又开始给这姑娘拉听众。
虽然唱歌姑娘于曲牌上会的不多,但她由西向东历经千余里,一路走来,多多少少磨练出一份阅人看事的眼劲儿。听完王炽的话,她连忙挽裙略倾了倾身,感激地道:“这位老爷能如此体谅,真是大善人。”
这“大善人”三字刚由她说出口,王炽的眉角忽然轻挑,波澜微起,快得不着痕迹。
“但你的京都口音拿得很好,似乎丝毫没有带一点川西习惯。”对于唱歌姑娘的感激,王炽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突然又说了这一句话。乍然一听。就仿佛是他补上了刚才还没说完的半句话似的。
阮洛对川西口音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岁以前随父亲居于边塞西北大营的那段日子里,六岁之后至今。经过这么多年异地来往生活经验地糅练,对五岁以前的记忆已经感觉很淡了。不过他相信,王炽此刻会这么说,一定是对某件事有确信把握。
那些年,王炽还是戍边将军,在北疆吃沙子的时候,军营里可是有不少川西人的。那些大多出身农民的汉子,在川西闹匪患待不下去了的时候,就成批地选择跑到离川西最近、但军饷高过当时川州军大营的北疆王家军大营。并且在从军数年之后,大都成了王家军的中坚军力。
在王家军逆袭京都以前的几年里。王炽对这些穷苦出身兵卒的照顾和训练都是很紧密的,所以即便后来这十多年。他再没去过川西那地方,断然也没这么容易就把那些人那些事忘得干净。
阮洛看了两眼站在王炽身旁的那两名大内侍卫,在观察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后,便更加确定这一点,只是他同时又无法捋清此疑问的详尽处。
那两个侍卫则是快速对视了彼此一眼,在心中暗道:只是一个卖唱姑娘罢了,不会这么巧吧?若说有可疑,疑点较重的倒是那抚琴老者。但他似乎只在刚进门来时“露”了一脚,自进来后,便再未移动半步,说半句话,连视线都低低敛着,叫人观察不得,一时也没机会细作观察。
两个侍卫的精神会跟着王炽的一问而变得敏感起来,主要还是因为前几天狼牙围城内的杀气冲天。在那群杀手里,居然有能窜到内廷去的,并且还伤到了帝王家人,这让陛下非常恼怒。所以陛下这几天一直没有松懈地派人在京中清查,他并不相信那些夺命贼子真的全在黑色围城内死光了。这倒不是他不自信,而是他过于担心自家里人的安全。
陛下尚且如此重视,身为他身边的武卫,他百中挑一所信任的侍从,他俩更加怠慢不得。
这两个宫中高手有守卫好陛下安全的自信,何况陛下自己也是有一身硬本事的武道强者,只是他们很快也不难发现,陛下这次打定主意在那一对卖唱艺人身上,恐怕不是简单的想以武试武、以武克武,似乎是存在着什么需要细细问出的线索,叫人必须耐得下心来。
“请听小女子解释。”
在瞬息间的慌乱过后,唱歌姑娘恢复了温和而又镇定的情态表露,缓缓说道:“小女子虽籍贯川西,但很早就离开了家乡,否则那里根本不会有我们这样年老体弱之人的活路。离开家乡的日子,我们祖孙二人一路上都靠抚琴卖唱为声,实际师从无门,是学到哪里唱到哪里。蟒山、忠冢岭、邺都,还有一些地方的本地话我们祖孙都会说一些,因为这样,即便我们是外乡来人,也可以凭此少受些歧待。但我们会京都话还是多一些的,因为……因为在这里能挣得比别处多几倍……”
话到最后,唱歌姑娘似乎是因为说到自己内心觉得羞于细谈的某处,原本清脆的嗓音渐渐抑低干哑,最后几个字似乎没有吐露清楚。
然而王炽听清了。因为这姑娘说到最后那几个字,竟自自然然由京都口音转变成了川西口音。京都人大多不懂川西腔调,但王炽听得熟悉。那姑娘口音变化来得这么快,可是叫他听来。竟也是丝毫没有违扭的怪异感。
王炽内心有一丝缕地相信了这唱歌姑娘地解释。
毕竟……他本就对那片土地上的人心存怜悯和歉疚,除了因为那儿是他王家耗费不少心血打造的嫡系军团里不少老卒的亲祖含恨埋骨之地,还因为他一直坚定地认为,那里本也该是南昭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