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手中录事册扉页的文字书录,对于陈酒的劝说,只是随口应道:“不碍事,民困紧要。”
陈酒想了想,又道:“那你到床上偎着被子看。”
林杉摇了摇头,目光从录事册上移开,看向陈酒说道:“酒儿,帮我磨墨。。”
陈酒不再多劝什么了,依言从柜子里取出笔墨纸砚摆上桌,她负责磨墨,林杉则在洗笔铺纸。
林杉的字笔画细瘦,并不能称得上俊秀飘逸,但胜在书写速度超乎常人的快速。仿佛他自己也是不怎么追求字体之美,只当书写是一项本领,只求效率。
一砚墨汁,三张宣纸,铺满整张桌面。白纸黑字,整齐却又隐现狂野的墨迹。直至搁笔,首写的那个字还尚未干透。
站在桌边的陈酒不可避免看见纸上书写内容,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叹道:“真的难以想象。一个匪寨竟可劫掠这么多财物。”
“越穷越抢,越抢越穷,早些年连京都也是这个样子。”林杉虽然对陈酒闭口不言西川的事,但对于此刻桌上摆的这件公事,他倒并不隐瞒,并且还略作了几句讲解,“只是旁观这匪寨的规模,不难推敲,沙口县衙对此应该早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敷衍行事。不过,凭一县之武力。对上这样的地霸,也是难做。”
陈酒疑惑道:“县衙武力不够,还可以往上报都郡府求援呀。”
“问题可能就是出在了这里,县衙里定然存在匪寨的接应人,这样一来。恐怕就连一县主官也不敢擅自动作。”林杉话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会儿,再才接着道:“这些贼匪怕是也没料到,会碰见我这样敢先斩后奏的人。然而地方上的安保问题,还得形成一套秩序章程去管。我这么做就有些像老药师施药,治效倒是快,但不够稳定温和。”
陈酒眼里的疑惑更深重:“官贼一窝,县衙岂非形同虚设?”
林杉缓言解释道:“贼、官、兵。皆生于民,连贼都知道不能把事情做绝了,没有直接把匪寨建到县衙里去。换个角度看待此事,治理匪害,也需要调和为主,杀止为辅。昨夜因为我的一个命令。杀了几十个流寇,也等于是拆散了几十人户。如果前朝的连坐制没有在新朝被废止,昨夜之事牵连的可达上千人。百姓们寄望官府公正为民,但并不乐见这般铁血手段。前朝盛行连坐制时,民间上呈的案件反而少了。多数百姓宁愿忍屈受辱,指望大事化小,却间接使得有些罪恶糜烂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这样积累起来的民愤,哪是一个杀字止得住的。”
陈酒忽然心生感慨,轻叹道:“即便做一个地方小官,每行一事都有着这般多的思虑顾忌。”
林杉扫了一眼桌上铺开的三张墨迹待干的纸,淡然一笑,说道:“所以剿灭山寨的善后事宜就扔给关北郡府好了,懒得再管。”
“你早该这么想了。”陈酒望着林杉的眼神渐渐细柔起来,“你偶尔能懒散些,便能多些闲暇。”
林杉若有所思地道:“等闲下来,倒又不知生活的趣味了。”
陈酒目色一动,脱口即道:“你还有我。”
林杉微微怔神,时隔片刻,他脸上露出冰消雪融的笑意,向前伸出一只手:“来。”
陈酒站起身走过去,眼里迟疑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她就施施然坐入他怀中。她尽可能表现出坦然自在,可是双颊还是止不住飞上两团嫣红。
自从离开京都东风楼,陈酒便舍弃了往昔惯用的脂粉浓妆,其他书友正在看:。起初是因为心系林杉的伤病,怕那脂粉香引他不适,如此生活了两年,后来倒是她自己习惯了这般的素面朝天。
可是,能将欢场手段耍得无比娴熟的她,几乎忘记了,女人能使男人真正心动醉情的,往往就是这若有若无、自然清新的体香。
嗯……还有些许酒花香气。
虽然陈酒知道,现在的林杉体质有些变了,经受不起醇酒香气,所以她每次出入自家开的那间小酒坊之后,都会仔细沐浴一番,但只要有一丝酒香保留下来,此时此刻却恰好催化了两人之间的情愫。
林杉低头靠在陈酒肩上,像个孩子一样,将脸埋在那如光滑绸缎般浮升丝缕芬芳的乌发中,低语道:“有你真好。”
这一刻,陈酒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
可能是因为想到这样的幸福很快又要因为两个人的离别而割舍,哪怕这离别只是暂时的,她的心里又绞出了一泓酸楚滋味。
“若能一直这样,该是多好。”同样紧靠林杉肩头的陈酒心里忽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悸动,在他耳后脖颈上轻轻啄下,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肩头一颤。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一次成功的撩拨。
但她却没能顺利收获期望得到的果实。
她的这主动亲近,的确也敲动了他心里的防线。当他自她肩膀一侧抬起头,目光向她注视时,他的眼里也多了一泓如融化了似的暖融之意。
然而他的温柔还来不及降临,就被一股咳意击垮冲散。
林杉忽然偏头至一旁。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