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未下手,却又有几次目露凶光,仿佛动手在即,又不了了之。
他完全可以在宋宅看着她被杀死,坐收渔翁之利,带着头回去交差。然而结果是他险中得手,冒着受伤的危险带她离开宋宅,来到这海边——总不会是为了将她投海喂鱼这么简单吧?
难道还有一种可能……买主是准备拿她活祭了?才要这杀手留下活人?
莫叶脑海里思绪如乱麻,渐渐拧在一起,而随着她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移到那杀手脚边,她脑海里的乱象仿佛突然被人以蛮力捋清,扯得她的脑筋有些麻痛。
那杀手握着的伞,伞尖拄在沙滩上划的一个圆环中间,虽然他只画了一个时刻,莫叶却轻易就能辨出那个时辰。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教了她类似这种借光看时辰的学问。
京都今天又是一个薄云如纱,阳光普照的晴朗好天气,但这明媚的阳光。却似乎在为她的死亡时限作倒计时。
望着那把立伞投在沙地圆环上的影子越来越接近那个唯一划出的时刻,不知怎的,莫叶心里悲伤害怕的情绪倒不多,这也许是因为。她在京都的三年,一直都没怎么好好活过。此刻她只是有些沮丧,许多办法都试过,却终是没能逃过此劫。
她侧目看向天边,本想看看那片蔚蓝,不想因为她此时从板车上滚下来,躺在地上所占位置太低,平行视野里她只能看见半空中那颗渐渐燃烧起来的火球。
来京都三年,此刻回想起来,她竟没怎么来过海边。算上这一次。寥寥三次看海,三次都看见了朝阳,但三次的感受又都不同。
第一次来时,她心里盘踞着一片阴霾,朝阳温和照着她。却没能驱散多少,而后那阴霾就沉淀下来。第二次是叶诺诺带她来看海运那回,认真说来,那天她获得了半天的欢乐,那是一种能抒发到心里每个角落的畅快,但随后叶宅就出事了。于是第二年的海运,叶诺诺丝毫没有提调起玩乐的意思。因为海运的日子对她而言,也成了梦魇。
这一次,比起前两次更为离奇。用江湖味重点的话来说,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
但是莫叶此时忽然有种冲动,她不想看那天天挂在头顶上的太阳,她想再看看海。她心里滞着股气。想对着广阔无边的大海喷吐。
然而昨夜一番刀剑拼杀,她身上被割伤多处,虽然没死,但气血损耗得厉害,因而此时人虽然醒了。却根本没什么力气可用。手脚被缚的她努力了几下,结果几个鲤鱼打挺的动作,表现在她身上就如毛毛虫在地上扭了扭。
她看见那杀手像是因为听见动静,就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怎的她忽然就鼓起勇气,叫道:“我要站起来,你扯我一把。”
这语气,有些蛮横。
她只想着自己快死了,还与人讲什么礼敬,何况面前这人接下来可能就会变成侩子手,亲手下刀。
不过,这家伙此时至少是安全的,因为在她如此强硬的语气、接近命令的话语过后,他竟没怎么生气,或者他的性情本就淡漠到无喜亦无怒。而且很快的,他就颇有几分顺从之意的,长手一伸,抓在她肩膀上,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莫叶本也没指望他能温和些,理性说来,他肯拉她从地上起来,已经是很大的宽仁了。
莫叶挺直身体,像一个木桩一样在原地跳了几下,甩掉了些许衣服上粘的鱼鳞。仅这两下,她攒的一点力气又用尽了,而且牵扯到身上几道皮肉伤,虽然没痛到不堪忍受的程度,但她此时气力衰落,身体又正处在血虚的时候,外伤之痛很快就激得她额头泛出一层冷汗。
海风一吹,她就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莫叶已经好几年风寒不侵了,因而湿衣站在海风中,她倒不怎么担心自己。再说,死期都快近了,还顾忌什么小恙,装什么娇贵。
终于又看见了那片广阔的蔚蓝色,莫叶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然后有些废话地说道:“海真大,衬得海上的天似乎也比陆上的天高了许多。常有言把人的胸襟比作海,看来人世间疯子不少。”
当然不会有人理她。
她也不指望身边那个杀手理她,在开口的那一刻,她就作好了自说自话的打算。
顿声片刻,她接着又道:“现在我真的有点后悔,没能时常来这海边走一走。也许多看看这广阔的海,我能早一些厌倦京都这座城池的捆束,就能早一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与她距了三步,大约在她并肩位置的凌厉这时侧目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似乎在无声的说:没想到你死前还能这么废话。
当然,这是莫叶对他的解读。
而实际上,他此时心情颇有些复杂,既担心宗门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有些忌惮,这几天发生在他身上的变故也是不少,他不知道待会儿来接他的人,是不是也会临时出点差子。除此以外,他还在极短的时间里。对这一次他的任务目标,心生一丝怜悯。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目标与他以往经手的人货太不一样。从始至终她也没有认命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