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回到晒谷场将老人的话同手下一说,最先骚动的不是手下那些流民,反倒是那些拿着金刀的村汉,若不是跟随陈忠一起回来的村汉拦着,说不定便是一场鱼死网破的拼杀。
“村长这是干什么?凭什么让这群外人拿刀?”
“对啊!死都不会让他们拿走。”
“对!和他们干!他们敢动,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喧嚣声,此起彼伏,村汉们一个个红着眼,看向陈忠等人的目光,全是不共戴天的神色。
陈忠让人安抚手下,禁止他们开口,静等事情结束。
有陈忠制约那群流民,那群村汉虽说嘴上没有留情,倒也没有脑袋一热冲上来砍人的,有几个实在转不过弯的,同同伴说了一句,便想结伴去找村长问个明白。
“干什么?”
老人慢慢走了过来,一句话瞬间压下了所有声音,带着威严的目光扫视一圈,一步一步的走到两群人中间。
“是我准许他们拿走金刀的!有谁有问题?”
“我有!”一名村汉瞪着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站了出来。
老人看了他一眼,神情不变的问道:“三毛头,你有什么意见?”
当众被叫小名的村汉没有理会称呼问题,气冲冲的指着陈忠等人,压着火气闷声说道:“这金刀是我们的,为什么要交给这些外人?”
排外,本是正常,更何况这些外人要拿走他们在意的金刀。
“对!为什么要给他们?”
“村长,你必须要给我们一个答案。”
“这是金刀都是我们的,我们绝对不会将他们给外人。”
有人出头,附和声立刻涌了出来,若不是畏惧老人的威严,他们可不会这般好说话。
老人突然笑了,指着一名村汉说:“二愣子,你手上的刀是你爹的,你爹上了五次沙场,金刀断了三次。”
“黑牛,你手上的刀是你五叔的,他上了三次战场,斩敌首八颗,身上被砍十几刀!”
“春子,你老爹的刀早就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可他却杀了二十好几个人,是条汉子!你拿着别人的金刀也合情合理,是老张家的种。”
老人一连点了三个人的名,将他们父辈的事迹缓缓道来,本就异常压抑的村汉,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更加不愿将金刀交出去。
“咚咚!”
老人的拐杖在地上怼了两下,眼神一凝,看着一群面红耳赤的后辈,口气异常严肃的问道:“我说的这些,你们耳熟能详!可你们告诉我,你们的父辈有几个活着回来了?”
随着老人的话说出口,空气明显一凝。
“这是老人们传下来的,是个念想!”被唤作三毛头的村汉梗着脖子喊道。
老人深吸一口气,眼睛闭了起来,几息光景间,他的眼角溢出一滴浑浊的老泪。
“对啊!是个念想!”老人闭着眼低声说着。
正当陈忠认为情况有变的时候,老人却用尽全身力气对那群后辈问道:“那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待在这里?待在这险境里?为什么不去外头?”
村汉们沉默不语,他们几乎全是在小时候便跟随他们的娘冲过好几次死地,才来到这里的,至于为何会在这里,谁也没想过,谁也不会去想。
“知道吗?每一次死战后,就有人家里挂起素缟,你们不懂!可你们知道吗?一个小村子里,家家户户挂起素缟,是什么样子?”
陈忠心头一惊,脑海中浮现出一幅青砖黛瓦间,素缟如雪,悲声如浪的画面。
“如果不是老兄第们想对你们留些念想,我们需要躲进这里吗?”老人声悲似哭。
村子里突然多出压抑的哭声,如死战之后,守灵人扶棺苦泣。
村汉们低垂着脑袋,再无半点锋锐。
“金刀是你们祖辈的!也是我兄弟的!老头子能说让他们取刀,可不能让你们毫无芥蒂的送刀!老头子在这里给你们赔罪了!”
中箭都不曾倒下的老人,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一个响头,磕的干脆清亮!
将头死死抵在地上的老人,泪如雨落,高声道:“老头子不求你们能够原谅!但这刀今天必须送出去!没有这刀后,你们都给老头子安心的种地,平平安安的娶婆娘生孩子,老头子死后也能跟地下的兄弟有个交待。”
跪了一地的村汉,一个劲的求老人起来,再也不敢提送不送刀的事了。
陈忠长吸一口气,将眼中将要涌出的泪水压住,放声大喝:“鼓营士卒!”
“有!”所有人放声大喝。
“风!风!风!”陈忠用手大力的叩击着胸膛,口中吼出大秦帝国军伍最强劲的口号。
“风!风!风!”
“风!风!风!”
“风!风!风!”
没有人知道陈忠为何会吼出消散几百年的秦军口号,可他们却觉得只有横扫六国的秦军口号,才是对这瘸腿老人最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