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的声音非常刺耳,声声都扎在联席会议的命脉,仿佛能看得见血。
所有记者临时停止了外出采访活动,当然,其实采访活动也根本还没来得及铺开。所有人专心赶稿,每天上交一篇声讨联席会议的檄文,李董会把这些檄文在自己面前摊成一座长城,然后自己巡游一遍,拣出最满意的一篇,让那作者亲自去话筒前面读。被翻了牌子的那个作者往往激动得不能自已,因为他居然得到一个能在全巨械γ发出自己声音的机会,这是多么奇妙的机缘啊!我们半生早已过去,又得到过几次机会发出这么强有力的声音呢?而李董就会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叫他不要紧张。承受着李董的如此厚待,任谁也不能不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广播中心越来越是燃烧着的了。人人都充满了英雄聚义的气概——伐无道,诛暴秦!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致就是此类口号,每天上下班时高喊三遍,声音不大的要重喊。有时李董耳朵有病怕吵,就甚至根本不佩戴短距离通讯元件,光是看他们喊口号时的表情,就知道喊得大不大声。
假如冷静思考的话,其实对于多数记者和播音员,声讨联席会议对他们是得不到任何利益的,反而还要承担法律风险。不过他们也不管这些,谁说利益是最重要的呢?机器才那么想!就做着公司让做的事情吧,也未必不是慷慨激昂的一段旋律!
不过作为旁观者,我们知道,这些人尽管慷慨激昂,却都只是在履行着公司制定的神圣使命,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野心。历数广播中心全体阵容,真正为它注入了野心的,不过二当家李董(大当家自然名义上是联席会议)一人而已。
而慷慨激昂的员工虽多,真正与李董怀着异心的、激昂着别的事情的,也不过若夕一人而已。
正在全体高喊着“巨械将死,曷尔独生”的时候,梭林爬进了大家的视野。
梭林向人群中央的李董招招手,并示意他取下短距离通讯元件,想和他单独谈谈。
李董慷慨的神色遂收敛起来,变得有点紧张了。他赶忙取下元件放在身旁,抽出一根鞭子抓牢附近的金属骨架,手上用力一收,向梭林靠过来。
“我本想约你去指挥舱,等你摘下面罩,就给你一巴掌。”梭林板着脸说。
李董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自然而友好地微笑着。在围观群众看来,这是一场恳切的交谈。
“你们玩差不多够了!你知道上次联席会议紧急召集所有人去礼堂开会,偏偏没有叫我?我当时就在礼堂隔壁,对这一切却浑然不知!要不是看见陈慕桩那个稀客的身影,我还根本猜不到他们开过一场会!”
李董傻笑了一会儿,回应说:“嘿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呵。嘿嘿,呵呵。毕竟,金属介质广播是你主导建立的,广播中心也是你提案成立的,要是换了我,碰上这种问题,也不希望拉上你一起的。哈哈,嘿嘿。”
“××!我是说你们为什么把事情闹这么大!我告诉你,我有本事建立一个金属介质广播系统,就有本事再把它拆掉!”
“哈哈,那不是太,劳民伤财,劳民伤财!了么?”李董说。
梭林忽然平静了下来。两句话下来,他感受到了李董的不要脸,也感受到了李董比他预想的要强大。最后一句“劳民伤财”,更是笑里藏刀,警告他这很容易惹怒舆论。他环顾四周,只见围观群众都已经对这场看得见听不见的冲突失去了兴趣,眼睛看向别的地方了。
见梭林不说话,李董说:“有好消息的,梭林先生。联席会议塞进来的那四个人已经渐渐顶不住压力,就算不走,也很快就会********了。新恢复的社会理论局,哈哈,我们都见识过了,跟旧的没法比,那简直就是个笑话。哈哈!太好笑了。我们胜券在握。”
李董似乎有点过于得意,向梭林显摆开了。梭林斜着嘴角笑了,他说:“我知道你不忌惮联席会议,是因为你在经济上不依靠它。但我知道你依靠谁。明天我就可以让它们联名反对你,你信不信?世上打广告的方式有很多种,未必缺不了一个广播中心;而无偿资助你们的那些投机家,我会一个一个去谈,谈得成好说,谈不成就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毕竟没有广播中心那么难对付。有你哭着找我的那一天。说到做到,你信不信?”
李董终于又有点紧张了,他问:“你是代表联席会议来的吗?”
“我只代表我自己。联席会议那么乖,怎么会像我做出这么贱的事呢?”梭林说。他伸出一只手,拍拍李董的面罩,像是胜利的表示。
李董虽然心下屈辱,却也好歹松了一口气。梭林没有理他,回头拽着金属骨架就要走。
就在这时,他们同时注意到,围观群众的目光,其实是聚焦在同一个点——话筒。话筒旁的人,是若夕。
她怎么会在那儿?今天没有点她啊,李董心想。
梭林悄悄攀着金属骨架,找了最近的一个客户端,扒开正在听广播的那个人,自己凑上去。
也就听了十几秒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