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臣赶到丈人观的时候,他……”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李太后阴晴不明的脸色,心想李廷所讲固然荒诞,但酉时确实天降异象,贤妃赵氏的确是在众目睽睽中被天雷击落山崖,似乎也没什么破绽。
“留在山上的捧圣军呢?”他忽然问道。
“山上的捧圣军死伤太多,属下急着回城护驾,剩下的留在灌州协助救援,所以还没来得及清点。”
“皇帝呢?皇帝人在何处?”李太后见二人只是纠缠小节,却对皇帝的行踪毫不关心,不由得怒火中烧,“啪”地一声拍在榻沿上,喝着打断了他们的话。
“陛下他……”李廷眨了眨眼,想起那香艳的场景不由得张了张嘴,半天才涩涩说道,“陛下要臣回禀太后娘娘,他‘留宿浣花,过几日便带蕊娘子回宫’。”
“浣花,什么地方?”李太后疑惑地问:“皇帝口谕?”
“是。”李廷低垂着头回答。
“蕊娘子?”
“啊,是。”
李太后有些哆嗦,站立一旁的宦官田敬全手眼明快,伸手扶着太后温言说道:“昨日有惊无险,既知陛下龙驭无恙,太后娘娘放心便是。”
“贤妃她……”李太后极力按压着无穷涌动的惊骇,颤声问:“出了这么大的事,张都督为何没有及时赶到?”张公铎回禀说:“王昭远从太后这里出来,立刻给臣下传书称陛下急召,臣不敢懈怠,立刻领鹤控骠骑奔行至丈人观,得知陛下已经先行回京,暂无大碍。而李虞侯也带着捧圣军走了大半,我这才策马追着李虞侯回赶,到京都时已经半夜,就在散花楼遇到陛下。”
李太后颓然坐下来,心想孟昶即位以来每年都会前往青城山修行一段时间。这一次他竟耐不住寂寞召赵贤妃同游,驻跸九天丈人观,每天在山中游荡,不是攀崖临壑,便是登高眺远,宰辅大臣几番派人劝谏也不回宫。昨日张业请她出马,她只好将近卫王昭远召回宫中问话,只留下都虞侯李廷随侍驾前,却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赵贤妃……这事终归难以明告天下,你们暂且不要声张,待明日跟众位大臣商议之后再做打算,退下吧。”李太后是个清醒的人,她知道贤妃死得难看,按李廷的说辞昭告必然引发天下人耻笑,此时此刻秘不发丧才是正确的选择。
从咸宜宫出来,张公铎冷笑着问李廷:“李虞侯好生机敏,你是如何得知陛下身在散花楼?捧圣军把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我身为都指挥使竟然不知道!”
“属下接到线报说王昭远在散花楼出现,事出突然来不及跟都督商议,便擅作决断,请都督责罚!”
“王昭远?”张公铎冷笑着扬起马鞭,“这么说李虞侯履职尽责并无丝毫差错。”
说完,一道白影,绝尘而去……
“三郎是个聪明孩子,太后不必担心。”
此时东方天际微明,晨晖透过云层,正照耀着皇城最巍峨的凝烟阁,琉璃金瓦迸射的光芒四溅开,与赭红的宫墙辉映,整个皇城便沉浸在半明半暗间。宫禁的咸宜宫依然灯火通明,延昌殿的一缕沉香从金色的狻猊鼎炉中缭缭升起,萦绕在四方盘龙的顶天柱间。李太后身着青色袆衣端坐于西厅暖阁,她的背后是一整排的蜀绣屏风,大朵艳丽的牡丹由金线、蚕丝织就,花瓣绣片平整光亮,连绿叶上的水珠也垂垂欲滴。
说这话人的是当朝国老,太保赵季良,此时他正端坐在太后的西侧。
他还被皇帝孟昶尊为“相父”。这是一个相貌忠厚,气质儒雅的老臣,漆纱幞头端正地戴在头上,身上穿着绛紫朝褂,犀角缂腰上的金鱼佩袋闪闪发光。
李唐以来风气开化,后宫宽疏,前朝重臣奉召出入大内议事乃属常事。
“我知道高祖遗训,朝中大事有赖宰辅定夺,各地藩镇要靠肱骨治理,哪有让使相卸下军职的道理。皇帝少年心性,也就胡乱说说,你看他沉溺游幸月余不归,哪懂得整肃吏治。”太后忧心忡忡。
“三郎少年心性不假,但他十三岁即充任行军司马为高祖掌管两川府兵,十五岁便拥有自己的东川大军,十六岁册封皇太子监国,执杀逆贼李仁罕雷霆手腕当机立断,老臣看着他长大,岂不知三郎胸怀宏伟。”赵季良面色温良,手执秘色茶盏安慰道。
“赵卿!”李太后拖长了声音,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声音也还有些哽咽,一双修长的手掌叠在膝盖上摩挲,极力控制着内心的紧张。过了一会儿,她恳切地说道:“贤妃是你的好孩子,也是哀家的好孩子,皇帝平素跟她最要好,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那种荒唐的事情来。他年初携着贤妃躲到丈人观图清静,昨日突发那样的事情,慌乱之下言行不慎也是有的,还请太保不要责怪!如今后宫只剩我这妇人,外朝六军蠢蠢欲动,几路藩镇也有集结的迹象,太保要出面按平,灌州天灾,太保还要告慰天下,不论如何请您强忍悲痛,务必保重身体啊!”
赵季良明白太后所指,少帝根基未稳,如若继续锋芒毕露,恐怕落到贤妃身上的那道天雷迟早会落到少帝身上,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