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今科乡试的谢师之礼,简陋到了极点,粗糙到了极点,不友好到了极点。
在曾省吾为代表的蜀中高官的冷眼中,于慎行倔强的认可了自己选出的门生。
“于大人好定力,你这谢师礼算是做完了全套”宋鸿烈不依不饶,毫不犹豫泼冷水“门外的夔州府士子,也请您拿个章程出来吧”
“以宋大人的想法呢?”于慎行看似竟打算让步。
宋鸿烈眼睛一亮,“夔州府士子择其拔尖者入榜,天择学社择其靠后者剔除,林卓为解元太过打眼,后退几名,也好避过流言,岂不是皆大欢喜”
宋鸿烈上下嘴唇一碰,突突突地就把乡试结果改了个面目全非,话里话外针对林卓的意思昭然若揭。
于慎行叹了一口气,闭了一会儿眼睛,所有人都瞩目于他,等着他做出决定。何举双眼一轮,准确接收到了林卓的强烈不满,他顿时坐直了身子,说不得,今天得再大闹一场。
“林卓啊”于慎行的呼唤,百转千回,宋鸿烈脸上喜色略过,曾省吾仍旧八风不动,“生在蜀中,你何其冤屈”
于慎行话落,重重一拍桌案,怒不可遏,“敢问宋大人,若夔州府最拔尖者,却不如天择学社最靠后者,则何如?敢问宋大人,遍问蜀中,有林卓在,谁人敢跃居其上,妄称解元?敢问宋大人,天下桂榜,所重者唯有才学,难道这蜀中,竟不是大明天下?”
于慎行三段质问,让宋鸿烈面皮涨紫,哑口无言。
何举缓缓放松,恢复了作壁上观的造型,坐在他上首的郑振声,把他的反应看在眼底,满心疑惑,虽然他也顺应大局,以林卓马首是瞻,但是他自认他追随的应该是内阁大佬张佳胤,而不是在蜀中一隅之地搅风搅雨的林卓,何举对林卓近似愚忠的态度,让他非常不解。
“诸位大人,请恕林卓造次,眼下乱局只可强力压制,不可放任自流,林卓所为的,也不是我本人和诸位同年举子的私利,而是为了,大局”林卓慢悠悠插话,径直进攻话语权最重,却一直不肯开口的曾省吾,“今日,我等自然可以妥协,可以苟且一时,却摆不脱身后骂名,若一有落榜士子闹事,就要变更桂榜,日后,蜀中历届乡试,岂不是要变成笑话?朝廷权威,官府公信一落到底,敢问,谁能负责?”
曾省吾颓然叹气,林卓又一次捏住了他的命门,这可是大局,他曾省吾最在意的大局。
宋鸿烈见状,不淡定了,冷笑一声,“且不说那么远,今日若不妥协,眼前困境如何解决?林卓,门外士子,都是蜀中才俊,你要如何压制?你也要去射箭不成?”
林卓闻言,心中大为恼怒,绷着脸,惜字如金,“示之以诚,晓之以理,临之以威”
老宋又开心了,“好一个临之以威,去,你去啊,你倒是把你的解元威风抖出来,看士子会否买账”
林卓厌烦不已,“大人说笑了,诚由学生来,理由大宗师给,威自然是官府立”
说完,他看了于慎行、曾省吾、何举一眼,团团行礼,便转头离去。
宋鸿烈跳脚,“哎,你这是什么态度?还讲不讲政治?还有没有点儿情怀?啊?”
他倒是还想胡搅蛮缠一番,奈何在座的都是实干家,不搭理他了。
于慎行立刻出去措置,跑考卷房里埋头搜罗卷子,把那什么韦一笑的卷子找出来,等会儿跟林卓的一起贴墙上,贴近点儿,老夫要羞辱死他。
曾省吾坐看宋鸿烈耍猴,若有所思。
林卓带着新科举人们来到贡院门口,看了眼打成一团的士子衙役,眼睛顿时一突,怪不得人们还是更信赖专家,衙役们抱着脑袋一副等着挨打的衰相,但是嗷嗷惨叫不断的,却全特么是凶神恶煞的士子。
林卓站在门槛上,把腰一掐,扬声大喝,“大丈夫求取功名利禄,但凭正道人心,但凭才学文笔,今科乡试是否公正公平,诸位尽可扪心自问,若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操弄鬼蜮伎俩,只会留下满身污点,绝不可能得逞。”林卓严厉的声音在贡院前回荡,“于大宗师品行贵重,有目共睹,本科公正,毋庸置疑,信我林卓的,现在自行散去,三年苦读后,再一决雌雄。”
林卓在士子心目中自然威望素著,他身后的今科举人们,也都是拔尖人物,尤其是天择学社,当初的掐尖儿策略,使得每个成员都是个中翘楚,颇有些地位。
何举和胡结一这时候又带着大批官差出来,顿时有一大波心虚的士子悄悄钻空子溜了出去,有一些节操差点儿的,瞬间就从肇事者转换成了旁观者,一脸鄙夷的指指点点,煞有介事。
剩下的,也就是韦一笑等夔州士子,还有一些愣头青,约莫有两百余人。
等到曾省吾和宋鸿烈等人出来的时候,看到局面初步得到控制。曾省吾表情一度复杂,宋鸿烈脸上却是遗憾。
然而,于慎行的理解却不是这样的,他看到竟然还有人冥顽不灵,那叫一个恼怒,对这些不要逼-脸的人,就不能太温柔,“剩下的诸位,多数都是夔州士子,不是的,也请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