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胡子眼里的鄙视跟嘲讽毫无保留。不但眼里鄙视,他甚至开口问秦明:“小叫化,你认字吗?会写你的名字吗?知道咱们这是在聘请什么人吗?”
秦明被气笑了。
桌上现成的文房四宝,原本也是给应聘的人写些什么东西的。
秦明抓起笔,蘸满了墨,龙飞凤舞写下四个大字:“魑魅魍魉。”
普通的狼毫虽然差点,但并不碍于秦明的发挥,自创的硫金体字形依旧潇洒劲道,在普通文人的风骨中,又多蕴含了武道空明境的苍劲。对于秦明来说,练字的乐趣实在比单纯修炼武技要多得多。
他将写好的字反过来,推到渣胡子的面前:“认识吗?这些是什么字?”
渣胡子傻愣愣地看着:“鬼、鬼、鬼、鬼……”越念到后面,声音越弱。他知道自己大概念错了。
字当然是好字,可这四个字明明就不一样,怎么可能都念“鬼”?
渣胡子再次打量秦明,还是那副叫化子的模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尤其是这小子在写字的时候,那浑身发出的气势是从哪里来的?双眼里的专注笃定又是哪里来的?一个小叫花子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气质?
渣胡子有点张口结舌,他甚至在想,自己刚才还问人家识不识字,其实不识字的原来是自己!
秦明早就知道是这样,只淡淡的笑了笑。
这样一穷二白的生活一个多月,对人的塑造还是蛮厉害的。以前身为候府公子,他只要一个不高兴,眼睛瞪一下,立即就有人帮着拖出去教训一顿,说都不用说。
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还有比教训更让人心服口服,更让自己爽的办法。
渣胡子把秦明带回了苏宅。
半路上有个小水坑,他让秦明顺便洗了个脸,总要稍微收拾一下。老实说,他的心里还是忐忑的,这个叫花子一样的人,就写了四个自己不认识的字,自己就带他了回来,不知道会不会被骂。
但是没办法,三小姐交待:教书先生不一定都是白胡子老头,有学问的人也有可能与常人不太一样,要以礼相待。一路之上,渣胡子没敢多问秦明,但仍免不了为自己的命运忧心一下。
秦明被带到了苏府的书房,等候三小姐来了亲自考验,合适了才能正式被聘请。
看得出苏府还是大户之家,对书香之事看得也极重。
不说别的,单说这书房就可见一斑:四面向阳窗明几净,位置乃是最佳。面积宽大陈设华丽不说,各类名家法贴字画更是多不胜数,端州砚徽州宣纸东北狼毫颠国镇纸玉狮和田玉龙笔架,无一不彰显专业与气派。
四处的陈设也是极尽书香,哪怕是一个笔筒纸架,也无不讲究至极。
财力自可见一斑。
当然,这在秦明这个候府公子的眼里算不得什么。
渣胡子让他在这里等等,便跑着去通报三小姐去了。独留秦明随处打量着,他越看越是觉出,这书房的陈设,也许是因为过于讲究,倒失了原应有的大气与格调。若是稍稍变动一下,取舍一番,或许会更好,更显品味。
苏三小姐正在帐房查数,听人报又来了教书先生,立即停下手里的活计,直奔书房。
苏家三小姐身段修长,一袭白衫,黛眉如画,丹凤眼墨玉瞳,灵动而气质,额间一粒红色美人痣犹如朱砂,衬得肤白如玉,标准的美人瓜子脸,俊美非凡,若不是问过,绝对不会看出她年已二十有五。
她这俊美间,却带着一抹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而她的脚步,也比一般的纤纤碎步要快上许多,言行之间已颇有一派掌家执事人的风范。
其实除了长得俊美,更为人称道的,是她的过往经历。
二十五岁的年纪,再加上这样的美貌,对于苏家这样的人家,按理说根本不可能还待字闺中。
苏家是中原铁器世家,方圆百里享誉赫赫。但自从七年前出了那样的大事,苏家的老爷与大公子同时离奇命丧桃花涧,二哥下落不明,苏家猛然间失去了主心骨,一下子就弱势了。
苏小姐当时与黎家公子原本是有婚约的,但苏家弱势后,黎家就迟迟不肯来抬花轿上门,苏三小姐一怒之下,亲自登了黎家的门,一纸退婚书将黎家的婚事给退了。
这本是一件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一个年方十八的女子,在失去至亲倚仗后,还能亲自解除婚约,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自尊与胆气。
接下来却更是让人敬服了。她不但以弱女子之身将苏家完整地撑了起来,还一手拉扯大哥的一双遗孤。
看遍人情冷暖事世变迁的三小姐,曾向后来上门提亲的人说道:“侄儿一天没有长大成人,执掌门户,我一天不嫁人!”
这原本也是她的托辞,她也不去管别人背后议论那些什么:等侄儿长大了,你也早成了半老徐娘了,还嫁得出去?
风风火火的苏三小姐快步走到书房,虽然下人早就说过,今天的先生有些不一般,但她还是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