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十郎亲手做的这味药,解释道:“是把蚯蚓捣成泥,再吃。”
“直接吃?”曹大夫面色微变。
秦十郎道:“是的,娃儿吃不下去,可蚯蚓这个东西吃的就是个土性儿!捏着鼻子吃下去的。”
黄老爹在一边听着面露不忍,蚯蚓身体里长了一肚子泥,哪儿是吃的蚯蚓,分明是泥巴。便对秦十郎昨日口中说的土方子有了几分怀疑。
李十娘见曹大夫面色不好看,就有些讪讪的。
曹大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提醒一句:“入口的食物、药不能乱吃,这张治疗咳嗽的方子倒还罢了,蚯蚓的这个,以后莫随便吃了吧,再有土方子拿到医馆里或者给药铺里的大夫瞧瞧,再用不迟。”
遂让李十娘带路要给秦涛诊脉。
黄老爹第一次见到病中的秦涛,要说心中原对秦涛还有一丝怨气,看见秦涛的真人后,他忽然就觉得这个人比金穗看着还要可怜。
只见秦涛瘦得皮包骨头,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目光黯淡,脸颊处深深地凹下去,头发变得枯黄没有半点色泽像一窝烂稻草,整个人陷在被褥里,被子上平平的,只有一个小包。
身比纸薄,有几分行将木就的模样。
李十娘不忍心看他,微微撇了头,眼角噙着泪水。
曹大夫面色如常,示意李十娘将软枕放在秦涛手腕下。
把脉半晌,曹大夫收回手,拿帕子擦了擦手,让秦涛换了个手腕子诊脉。他的手枯瘦如柴,手背上的青筋看得清清楚楚。
秦涛紧紧盯着曹大夫半合的双眼,目光下转到搭在自己脉搏上的那只温热的素手,素手指尖微带薄茧。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挂着奇异的微笑,那微笑只是一瞬,很快消失不见,秦涛面色慢慢变得狰狞起来,使得本来就很难看的面容越发显现出颓败之色。
曹大夫在他脉搏蓦地变快的瞬间抽回自己的手,又擦了擦手,脸上平静,心中却有些发奇。正要说出自己的诊断时,低眼间,忽见秦涛炕边上放的炭灰盆子里有一丝红。
她装作细细擦手沉思。不动声色地仔细看了几眼,直到确定那是一缕血丝并非火星子,便转了头。心中叹息一声。
做大夫的,对这些平常人看来是秽物的东西自是没多少忌讳。
李十娘着急得不得了,却不敢打扰曹大夫想方子,见曹大夫回了神,便急急地问:“曹大夫。我们家娃儿的病到底是个啥情形?”
涛子媳妇素来知晓自己男人的秉性,她站在炕边上,不比曹大夫身后的人没看清,秦涛那几个表情变化没逃过她一夜未合尚带血丝的眼。至于炭灰盆里的血丝她自是看到了,可她心里着实气到极处,偏不点出来。
黄老爹低首不语。沉默地避到了堂屋里,盯着粗瓷茶碗发呆。由秦栋夫妻两人作陪。
秦涛的光景竟是到了这般地步,看着是不好了。他便有些莫名的惆怅。明明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人到处耀武扬威耍威风,今天却躺在炕上半步动不了。
果真是世事无常。
黄老爹出去后,曹大夫站在窗子边上,远离炕上的人,轻声问李十娘:“你们家娃儿是不是夜里常常做噩梦?”
曹大夫处处说到了要紧处。李十娘便觉得这个大夫请对了,心中升起无限希望。忙回答道:“是啊,夜里又是咳嗽,又是做噩梦,他爹正想着要请个和尚来做做法事,瞧瞧是不是冲撞了啥。前儿的倒是有个瞎眼和尚好巧不巧来了我们村子,他见了我家涛子,疯疯癫癫的,说我家涛子被冤魂缠上,做法事儿要做大的才管用。
“我当他讹诈银子来的,就直接问他要多少银钱,他竟说要五十两,否则我儿命不久矣!我们家不过是庄户人家罢了,每年伺候土疙瘩的那几个钱哪儿来得五十两!怕是把我们一家卖了都不够的。我直接打了那疯和尚出去……”
曹大夫没打断她,她便絮絮叨叨地抱怨开来,直到没话说了,方惊觉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废话,讪然笑笑,正要说什么,突听她儿子秦涛出声问:“娘,你刚说和尚讹要多少银子?”
李十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觉地回答道:“五十两。咋了?我一看那和尚就不是啥正经和尚,正经和尚不吃肉不喝酒,能长个大肚子出来吗?分明是个酒肉和尚,专做不正经骗人钱财的勾当!”
秦涛不等她絮叨完,桀桀笑了两声,带着两分阴气地道:“果真是她来找我讨债来了!讨债来了……”
李十娘吓得面色苍白,忙走了过来,斥道:“你莫胡说,谁来讨你债了?看我不打他出去!涛子啊,你心放宽,没人讨债,好好吃药,曹大夫医术高明,定能治好你的病……”
李十娘脸上满是泪水,仍是在劝着目光涣散陷入某个虚空世界的秦涛,她自己却没觉出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个光景的人说讨债,不是讨命来的吗?
看了秦涛两眼,曹大夫若有所思,这个话她可不必听,便退开两步,和面色哀哀的秦十郎说了一通医理和身体的关系,最后道:“……心病须得心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