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艘崭新的漕船停靠在钱塘江六和塔下的码头旁。
这十艘漕船长十余丈,宽四丈,能载粮三百石。头梢需六人才能掌控,尾橹需八人方可摇动。最特别的是,这种新漕船没有船帆,而是采用了一种新的设计——人字桅。这人字桅供拉纤用,桅直接榫接在横于顶棚的圆木上,起倒自如,通过桥底的时候可以放倒,不妨碍通行。
凌潇带着顾一鸣、王数理去看新漕船,雨菡也跟着去。几个人将十艘新漕船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不像是视察,倒像是在检查暗舱机关——上一次,漕粮在洛阳神秘失踪,害得朱十襄、蔡九丢了性命,梅三重至今下落不明,同样的厄运不知会不会降临在凌潇头上。
凌潇等人剑眉紧蹙地走下船,江南转运司一个小吏见他们看过了船,便上来拜道:“凌公子,依程大人吩咐,漕粮后日便要起运,您看怎么样?”凌潇拱手道:“谨遵程大人吩咐。届时我会亲自监督起仓!”
漕粮从仓库运到船上,叫做“起仓”;运抵目的地后卸货,叫做“转仓”;漕粮进入府库,叫做“入仓”——这都是漕运的行话。起仓一般在凌晨时进行,凌潇一介少主,竟从起仓开始监督,足见他对这趟漕的重视程度。
回府的路上,四个人坐在车内都没有说话,气氛十分压抑。雨菡看着满脸阴云的凌潇等人,轻声道:“我听梅三重说过,上次漕粮在洛阳失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白烟消失的,他觉得这是巫术,或许还与明教有关,只可惜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从明教圣地偷出来的那本《光明药王经》跟着梅三重一块消失了……”
顾一鸣急问道:“蒋姑娘。你可曾看过那本《光明药王经》?”
雨菡摇摇头,道:“那本书一直是梅三重随身携带,我只粗略翻过,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里面全是毒方和药方,没见着什么巫术。”
凌潇蹙眉道:“梅老师不会平白无故地怀疑明教,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教与我们漕帮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此事真是他们捣的鬼,他们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雨菡摇头道:“明教行事诡异,要说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还真想不出来,其中或许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隐情……”
凌潇叹道:“要是梅老师在就好了……”
王数理看着他,满腹狐疑地问:“凌潇。你认为那块‘梅花’牌九,说的不是梅三重?”
凌潇摇摇头。王数理和雨菡相视一眼,不再说话。
回到府上,凌潇和顾一鸣去向凌湘禀告此番进京走漕的事宜,雨菡和王数理先行回房。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雨菡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内室的陈设有什么地方改动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心头盘桓不去,她在屋里仔细地梭巡,桌子、板凳、茶具、墙上的对联……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副对联上。那对联原本写的是——
庭有余香。谢草郑兰燕桂树;
家无别况,唐诗晋字汉文章。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这上下联的位置被调转了。雨菡清楚地记得,今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对联还是好好的。这幅对联一定是被人动过了!
雨菡心中一惊,立即将对联翻过来看背面,并没有任何留字。她将那副对联反反复复地默念了几次。突然茅塞顿开,赶紧跑去找王数理。
“师兄。师兄!”雨菡冲进王数理的屋里,低声说道:“朱十襄来过!他想约我们出去见面!”
王数理正在自弈,见她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一头雾水地问道:“他来过?给你留字条了吗?”
雨菡摇摇头,道:“没有字条,我是自己猜出来的。”
王数理道:“你猜出来的?”
雨菡不由分说地把王数理拉到自己屋里,让他看墙上那幅对联:“今天早上我出去的时候,这幅对联还是好好的,回来之后上下联就颠倒过来了。”
王数理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是下人调换过来的。”
雨菡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上下联一调换,平仄就不对了!下人不会多此一举,肯定是有人故意调换的!”
王数理问:“那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朱十襄来过,是他换过来的?”
雨菡笑道:“我知道为什么他要来换我的对联,而不去换你的了。你根本看不懂这些文字游戏!你看,他将上下联颠倒过来,所以这对联也要反过来念才行。每联的头四个字,反过来念就是‘旷(况)别无家,香余有庭’。这‘旷别无家’,意思是说久别之后无家可回,这不正是朱十襄的写照吗!”
王数理挠挠头,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有点意思。那我们上哪去找他?这对联里说了吗?”
雨菡笑道:“约定的地点就藏在下半句‘香余有庭’里——你记不记得,杭州城里有一家有名的酒楼,叫‘香余亭’?朱十襄就约我们在那里见面!”
王数理道:“他干嘛这么拐弯抹角的!直接留个字条不就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