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应天钤辖府时,已是黄昏时分。钤辖是掌管地方军队的屯戍、训练事务的中等武官。陆翊平自己也是个武官,公务上的事向军内同侪通报,方才合规矩。
按职级来说,应天府钤辖是个五品,比陆翊平低了一级。不过应天府不是陆翊平的辖地,他此举说得不好听是多管闲事。所以礼数上就要更谦卑一些,他在府前向管事的递了名帖,便在门口站着等。
未几,一个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急急忙忙走了出来。陆翊平料想便是应天府钤辖,拜道:“延州帅陆翊平冒昧来访,还望大人勿怪!”
那人见陆翊平先拜了,一脸的惶恐,赶紧还礼道:“下官应天府钤辖陈鸿,将军来访,有失远迎,请将军恕罪!”
一阵寒暄之后,陈鸿便将陆翊平一行迎进府内。陈鸿坚持让陆翊平坐到主座上去,自己则在右侧陪坐。
陈鸿诚惶诚恐地问道:“将军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陆翊平道:“我此番是因私事路过贵宝地。今日在途中巧遇一事,发现了一处不得不说的隐情,这才冒昧来访。”
陈鸿闻言,不敢怠慢,肃然问道:“不知将军所遇何事?”
陆翊平神色严峻地说:“大人可知,这城中有明教之人公然活动?”
陈鸿闻言,愣了半晌,方才摇摇头沉声问道:“下官不知。将军何出此言?”
陆翊平将当日在街上路遇算命先生、被引至六里桥外红莲庙、卞青云妖言惑众大肆敛财这几件事的前前后后都想陈鸿和盘托出。陆翊平肃然道:“朝廷本来就对明教怀有戒心,无奈民众无知信教者众,一时难以全部取缔,但朝廷历来对明教公然活动都是严厉压制的。南京距东京只三百里,明教活动竟如此猖獗,此事若传到皇上耳中,定是要怪罪的。大人您不能不察啊!”
陈鸿笑道:“那大明药师的传说。下官也略有耳闻,不过是些乡村野老的迷信。官府若为此大动干戈,会不会小题大做,下官担心应天府中为此而闹得人心惶惶啊!”
陆翊平正色道:“大人若袖手旁观,听任那明教妖言惑众,才真的会人心惶惶!”
陈鸿迟疑道:“但那大明药师并未做什么歹势,不过是招募几个信众而已。下官担心师出无名……”
陆翊平肃然道:“陈大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听闻那明教教义中本有教唆造反之义,若是任由他们势力坐大,恐怕会动摇朝廷根基啊!”
陈鸿沉思了半晌。见陆翊平语意坚决,起身拜道:“将军所言极是!下官这便亲自领人去端了那贼窝,将那些妖言惑众者一网打尽!”
陆翊平起身还礼。笑道:“大人深明大义,行事果断,陆某佩服。我方才去查探,还给了他们一千一百两银票,大人率兵去查封那红莲庙。可否替我追回那些银票,我的盘缠全在那上面了。”
陈鸿闻言哈哈大笑,道:“陆将军对朝廷果真是一片公忠之心!好!下官这就去替将军把那银票追回来!”
陆翊平犹豫了一下,道:“还有一事,不知大人能否帮忙通融?”
陈鸿问:“将军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陆翊平道:“说起来。我与那明教长老卞青云还有些私怨,大人捉他归案后,能否让我与他面谈一次。我有事想问他。”
陈鸿略微有些诧异,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子,最终还是一口答应道:“这等小事何足挂齿,下官一定照办!”言毕,他便高声唤道:“来人。立即调禁军五百人,戌时整装集合完毕。听候我的调遣!”部下应了一声是,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陈鸿对着陆翊平拜道:“将军,剿灭这一小伙乱贼只是须臾之间的事,下官不敢劳将军大驾。今夜下官设宴款待将军,将军何不一边饮酒,一边静待下官的好消息?”
陆翊平笑道:“大人当真是温酒斩华雄啊!那我就倚马小酌、敬候佳音了!”
………………
汴河之上,一处雅致的画舫幽幽传出管弦之声。酒宴上的欢声笑语,和着阵阵涛声,听起来有些不真切。
陆翊平已经开始有点头晕了。陈鸿带了五百禁军去抓捕明教乱党,转眼已去了快两个时辰。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成事了,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回报。陆翊平渐渐有些心焦,几次问钤辖府那些人,他们都笑着拍胸脯,说肯定没事,再等等就有消息了。
陈鸿安排了几个下属陪陆翊平和全安喝酒。幻儿不便与一群男子厮混,便在另外一间厢房中独坐。不知为什么,应天府这帮人的酒风竟比延州那样的苦寒边塞更加彪悍。七八个陪酒的人不停地给陆翊平和杨全安敬酒,陆翊平一开始还当他们是盛情,后来渐渐觉得这就是灌酒,心中暗生不快。
恰在此时,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应天府这边一个领头的唤道:“进来。”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竟然是景幻。只见景幻怀中抱着七弦琴,微微一福身子,柔声道:“今夜良宵难再,大人们相聚于此,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小女子愿为大人们弹奏几曲,以助酒兴。”众人见景幻沉鱼落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