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穴之中没有一点光亮,梅三重也只能听着水声一点点往前摸索,一不小心就踩到水中,身上还背着一个大活人。亏得他下盘功夫了得,一路上尽管深一脚浅一脚的,倒也还算步履稳健。
雨菡伏在他背上,不知为什么一点羞涩的感觉也没有,反而很安心。看来,人在旅途真的会蒙蔽羞耻心。
雨菡轻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梅三重坦然道:“我是漕帮扬州分舵的分舵主。”
看来,他已经不打算再向她隐瞒了。雨菡问:“那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人?是凌少主那边的?”如果不是凌少主的人,他为何要如此卖命地查漕粮失踪的事。
梅三重笑了笑,道:“你们师兄妹真是爱管闲事,何苦要淌这趟浑水。”
雨菡轻声道:“这趟浑水是不淌也淌了。我现在落到这步田地,难道还能抽身吗?你答应过我,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的。”
梅三重沉吟了一阵,道:“我是凌少主身边的人。漕帮的总舵主叫凌湘,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凌资,一个叫凌沅,你听这名字,就知道他们是湖南人。三兄弟自幼打码头,打出了一片天地。后来转战江南,竟也成为漕运一霸,掌管了漕帮。凌湘老舵主已过花甲之年,他的二弟凌资四十多岁就患恶疾死了,三弟凌沅,也就是你们说的沅爷今年恰是知天命之年。
老舵主四十岁上才得了一双儿女,是一对双胞胎。儿子单名一个潇字,女儿闺名一个越字。老舵主视之如一对瑰宝,尤其是凌越小姐,自小便被奉如掌上明珠。谁承想,八年前,老舵主与公子小姐一同出游时遭遇仇家寻仇,凌越小姐伤重,才十二岁就香消玉殒了。
老舵主经受不住打击,心如死灰,帮务管得越来越少,这几年几乎放手不管了。凌潇少主年幼,担不起重担,老舵主让他拜我和其他三位分舵主为师,实际上就是要我们共同辅佐少主。我是扬州分舵的舵主,蔡九是常州分舵的舵主,还有两位你没有见过,一位叫朱十襄,是苏州分舵的舵主;一位叫顾一鸣,他是少主的师爷,也是少主身边最亲近的人,随身辅佐少主。”
听他娓娓道来,那低沉的嗓音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回响,雨菡的心似乎也沉了下去。梅三重见她半天不说话,急问道:“你还醒着吗?”
雨菡道:“醒着呢。你继续说。沅爷跟凌少主关系如何?”
梅三重道:“沅爷当初跟着老舵主打天下,在帮中本来就有很高的声威。如今老舵主不掌事,少主又年幼,沅爷的势力自然就坐大了。除了江南的几个分舵之外,漕运路上其他各省各路的分舵,几乎都被沅爷收入囊中。帮众们都传言老舵主这一两年内就要退位,总舵主之位传给谁,现在仍未有定论。不论是传给谁,都有道理,也都会遭到反对。少主表面上尊称沅爷为叔父,但实际上两个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雨菡问:“如何道不同?”
梅三重道:“苏湖熟,天下足。江南财富都是通过漕运输送到京师。大宋的盐铁丝帛米粮运输,漕运占了三分有二。朝廷以三司执掌漕运,但数以万计的漕运船只、以十万计的漕丁船工却不是那么容易管理的。漕帮最早便是船工们自发结社而形成的,主要是为了相互照应,同时也是联合起来抗击各地转运司、发运司的盘剥。
凌少主为人正直纯良,他一向主张漕帮应以船工之利益为根本,官府苛求盘剥船工时,凌少主总是挺身为船工仗义执言;而沅爷表面上维护船工,近年来却与各地转运司、发运司勾结一气,背地里也帮官府干了不少脏活。”
雨菡问:“那你呢?我听灵韫说,你背着凌少主在洛阳见了洛阳发运使?”
梅三重道:“我是见了他,那又怎么样?世上没有非黑即白的事,再说,但凭一切为我所用,管他是黑是白?”
雨菡问:“你找他到底是为什么?”
梅三重道:“也是为了追查漕粮的事。我在武学中做教授时就认识卢养廉。此番漕粮在洛阳莫名失踪,我料想他应该知道一些内情,就去找他打探。”
雨菡问:“打探出什么了吗?”
梅三重摇摇头,道:“他也是不明就里、一头雾水。不过我也没有白去找他。”
雨菡问:“怎么说?”
梅三重道:“我到了洛阳,就发现有明教的人盯上了我。灵韫还故意将我去找卢养廉的事情透露给蔡九。我本来没想到明教会牵涉此事,他们如此轻举妄动,倒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细想漕粮失踪的前前后后,但觉此事过于蹊跷。普天之下,能做出如此诡异之事的或许也只有明教。所以我才会想到打入明教总坛来查探。这件事确是我拖累了你,今后我一定会想法子弥补的。”
雨菡苦笑了一下,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也一无所求,只想平平安安的。但求你别再设局骗我,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梅三重满心愧疚,没有说话。
雨菡又问:“我总听说漕粮在洛阳失踪的事情发生得蹊跷,却不知如何个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