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对蝶舞苦笑,达真太妃果然是不愿见她的,死的那个人是她用了二十年心血守护的儿子,却因这个女人而死,她如何能够不恨呢?
未央的身子似乎也在催促她,有些闷闷的胀痛,不得已,只好望了一眼建章宫的匾额,把从永巷宫带来的兰花交托给葛云后深深福了一福,携上蝶舞转身离去。
如此反复了四五日,终究还是见不到达真太妃。
就在未央快没有信心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建章宫正殿朱红色的大门从里打开来,
殿里有些偏暗,只有朦胧的阳光透过窗纱在大殿中洒下些许的暖光。春雨时节寒意如水,透骨袭来,隐隐听得里面有人咳嗽的声音,未央却踌躇了。
葛云请道:“娘子请进吧。”
未央犹豫了好久,才在蝶舞的搀扶下迈步上台阶,每一步都似鼓足了勇气。达真太妃坐在宽案后,一身素白衣裳格外醒目,她面无血色,两颊削瘦,仿佛一朵开到萎败的梨花凋落在冰冷的地上。
就如当年刚入宫时,达真太妃埋首提笔写着手中的竹简,间或咳嗽两声,不抬头,也不理会她。殿里一切如旧,却颇有物是人非之感。未央亦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立在一旁怯懦着,站的久了也累,但不知为何,达真太妃不开口,她不敢坐。
中央的鼎炉燃着一贯的艾叶,甘草的香味熏得人心思也跟着迷糊。
犹记得那一年,她也是这么站着,达真放下笔来问:“喜欢看什么?”
她指着右手边的书架笑答:“这些。”
达真太妃却说:“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来替我抄书吧。”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替她抄书,抄的是《起居注》,也正因为在建章宫的日子,让她从与世无争的昭阳殿走进了永巷,开始有了争胜之心,但也从此,不再见她了。
一袭冷风从窗棂的缝隙中穿梭而进,扣动低垂的帘幕,衔着泥土草木的气息扑进这空幽里。
蝶舞抚了抚未央的背脊,道:“娘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未央无意识的摇摇头,但见达真太妃对此无动于衷,依旧抄写着书策纹丝不动,不禁黯然神伤起来。以前在宫里达真是最在意她的,也是最关心她的,那种感情很微妙,有点像凌玥姑姑待她,潜意识里,或多或少她是将对母爱的缺失投注在了达真的身上。
这么一想,未央难免有些悸动,这种悸动牵扯到她的眼泪流下来,轻声道:“娘娘……”她不知道这样叫达真会不会失仪,因为毕竟“娘娘”这个称呼是对母亲或太后、皇后的,不过她却愿意这样唤她。
达真太妃似乎恍若未觉,良久,她放下笔来,面无表情的转头望向未央。她颓败的容颜和冷漠的表情惊得未央连心都被冷雨浇化了。
“娘娘!”未央噗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累的蝶舞也随她一并跪下。未央忏悔不已,更不知可以说些什么话来安抚她,只一味的垂着头。
达真太妃愣愣看她片刻,死死的道:“走吧。”
未央猛然抬头,惊见达真太妃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泪,双膝驱前,伸手想要挽上她的手臂。岂料达真太妃骤然一挥袖,也许是力道过猛,将未央带的跌坐在地。她一瞬的诧然,说道:“知道吗?我耗费了二十年的心血就是想要保住他,他却为你丢了性命,在他的眼里,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如一个女人,一个他最不该觊觎的女人……你要我怎么恨你!”
达真太妃的怨恨如一击击重拳击打在未央心上。未央心中一软,强忍了半天的泪意再也忍耐不住,伏在地上放声大哭,仿佛连肠子也揉碎了一般,直哭得声嘶力竭,鬓发散乱。
“哭?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你哭什么!”达真太妃讥讽的嘲笑着未央。
哭什么,是呀,她到底在哭什么?头一遭已经哭完了,怎么还能再哭呢?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哭,悲从中来的痛快的哭一场。有些情感,当失去的时候,才懂得隐忍和煎熬都是那么的可笑,却独独有那么多的人喜欢把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按在油锅里去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