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刨除各项减免,以及给吴三桂等三藩的拨给,今年还会有总计四百万石的漕粮和一千万两白银从扬州进入大运河,一路向北送往燕京。
自从成祖定都北京以来,运河就是支撑王朝的大动脉,没有漕运的支持,北方的万里边防就根本无法维持,朝廷也无法运转。清廷入关以来的二十年的横征暴敛,让北京的国库重新充盈起来,即使漕运一时断绝也不会像崇祯那样立刻咽气,不过同样会造成重创。漕运断绝一年甚至比十万军队被歼灭的伤害更大,不用很久,只要三到五年没有漕运,清廷对北方绿营就会失去控制,对蒙古的恩威并用政策也无法维持。
正因为漕运是如此的重要,让聚集在山东的杰书大军也有投鼠忌器之感;北京朝廷也深感两难,既想出兵确保漕运安全,又因为没有长江水师而深恐弄巧成拙,最后同样选择暂且相信李国英的分析,希望利用邓名的贪念来形成默契。
和历次一样,林启龙在漕运开始前就从总督衙门所在地淮安赶到了大运河的起点扬州,他会亲自在扬州监督交接工作,办妥后他会带着漕运官兵全程护送漕运船队入京——设立这个总督的目的就是为了漕运保驾护航。抵达扬州后林起龙就可以看到驻扎在对岸镇江的邓名大军,也深知漕运是否通畅完全在于对方的一念之间。
期间林启龙已经几次收到蒋国柱的亲笔信,对方要他一定要帮忙向朝廷保证漕运的安全,以避免在淮扬、江南爆发大战。
“蒋国柱就是怕把他的地盘打烂。”今晚入睡前林启龙看了会书,虽然明军就近在眼前,但林启龙对完成漕运任务并不担心,他已经买了邓名的战争债券,蒋国柱的几次来信也说明江南和川军又达成新的协议了。不过林启龙并不因此感到多么庆幸或是开心,因为他赶到自己被困得越来越紧了,以前只是担心清廷一家,但现在头上却有了两个婆婆。
周培公此时也来到了扬州,他的剿邓大军还远远地呆在庐州府,见到林启龙后周培公也大谈遵守与邓名协议的重要性,称这又是一项双赢的协议。对此林启龙表面上赞同,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这是蒋国柱和邓名在双赢,和我无关。”
至于周培公极力推销的成立长江剿邓中队一事,林启龙也是没有什么意愿,因为这要花钱,花很多的钱。而林启龙没有府县的地盘,只有一条运河,他不愿意花钱帮别人养军队,更不用说漕运总督衙门作为最有钱的总督衙门势必还要承担最大比例的军费。
每年输入运河的银赋极为可观,但真正能抵达北京的也就是一半而已,比如今年的一千万两白银,进入国库的绝对不会超过五百万两——实际北京今年要求东南输送的正税也就是这么多。运河上有种目繁多的维修花销,有火耗、漂没,有漕工钱粮,有船只整修。而事关运河这条大动脉,无论明清朝廷都处处优容,只要能把朝廷要的那份银子送入北京,设施维修所需一概好说;而漕工是不是需要安抚以保证工作效率,朝廷对漕运总督衙门也是相当信任,只要要求不过分断无不准之理。
除了维护费用的结余外,漕船也一贯夹带货物的,虽然从明朝开始就对漕船的大小有严格限制,但各省的漕船都越修越大,最后发展到运六百石粮的漕船实际装载能力是三千石以上,五分之四的载量都用来运货。这种庞大的漕船经常造成运河堵塞,而且如果不是实在走不了,运河也因为疏通经费被大量贪污克扣而非常搁浅的话,各省非得造出能和海船媲美的漕船不可来。
把守在扬州运河入口的河道官兵则雁过拔毛,不缴纳税费就是合格的漕船也别想进运河,而只要按规矩办事,一艘艘几千石的漕船都会被认为是合格的六百石漕船而得到放行。当然,特别过分的漕船即使付再多的好处费也别想过关,比如几年前湖广官兵就制造了一种类似砖头的漕船,为了多装货吃水极深还是大方脑袋,不但航速慢的如同蜗牛爬,而且一旦沉没还能完美地堵塞航道。这种漕船漕运总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驶入运河的,朝廷固然在维护费、漕工工钱上很好说话,但要是不能按时完成漕运,总督大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各种收入加起来,不算下面官兵和各级衙门勒索到的财物,漕运总督衙门自己就可以拿到白银三百万两以上,而漕运总督自己能分得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即使刨除了给京师里达官显贵的孝敬,林启龙也是大清列位总督中当之无愧的年薪第一,甚至超过后几位收入的总和。
有钱但是没地盘、没兵,事关林启龙性命的漕运也被捏在邓名的手里,结果就是林启龙不得不认购了四百万两白银的大明战争债券,其中二百万是惩罚性的,因为林启龙违反了邓名上次与他签署的崇明商税协议——这二百万两白银邓名同意给林启龙两个月的时间去筹措。
如何填上这个大窟窿让林启龙愁白了头,为了度过眼前难关,保住漕运和性命,他不但把宦囊所积都变成了大明战争债券,而且还挪用了漕运总督的公款、其中不但有明年的河道维修经费,还有衙门官员胥吏的分红——这次漕运填不平这么大的一个窟窿,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二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