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实初和卫临在一盏茶的功夫后到來,温实初把一把脉,又看了舌苔,眉头已经皱了起來,卫临更是叫立时切了参片含着,
我一听用参便知道不好,也不敢当着徐婕妤的面露出颜色來,只道:“温大人既在,那必定是不妨事的了,当年本宫的胧月帝姬早产,温大人都能保得本宫母女平安,妹妹定能顺顺利利,”我口中宽慰,心下却也不免忧心忡忡,一壁催促桔梗,“去瞧瞧皇上怎么还不过來,别叫那些偷懒的奴才们路上耽搁了,”
徐婕妤虽然伤心,然而初次临产总是害怕,知道早有宫女去请玄凌,眸光不自觉地总盯着朱漆门外流连,
内堂已经乱作一团,徐婕妤极力克制的呻吟越來越痛苦幽长,浣碧再四进來请我,道:“宫里的产婆已到了,热水也烧好了,小姐快出去吧,产房见血是不吉利的,”
我纵然担忧,却也奈何不了宫中的规矩,只得拍一拍徐婕妤的手,在她耳边道:“你别害怕,本宫就在外头看着,有那么多太医在,不会叫你和孩子出半点差错,”徐婕妤似乎沒有听见,只死死盯着门口进出的宫人,似乎在专心致志倾等着什么,
我无可奈何地默默叹息了一声,欲转身的一刻,忽然感觉广袖被死死扯住,徐婕妤的声音哀婉而冰冷,似烟花散落于地的冰凉余灰,“皇上不会來了,是不是,”她骤然“咯”地冷笑一声,疲倦地合上双眼,“不是奴才路上偷懒,是他舍不得赤芍,是我在他心里,却连赤芍也不如,”
徐婕妤一向是温婉而知书达理的,恰如一盏清茶袅袅,我从未见她如此神态,不觉身上一凉,想要安慰几句,却更知玄凌不來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只得将她冰冷瘦削的手轻轻放进被中,
温实初见如此情状也是心知肚明,温言道:“娘娘快出去吧,这里交给微臣等就是了,”
我眼圈一红,低低道:“你尽力吧,我只怕……救得了命救不了心,”
温实初默默摇了摇头,低声道:“皇上不会不顾子息,只怕被人痴缠住了,娘娘再请就是,”
浣碧扶了我出來,我沉声道:“有了上次安贵嫔的例,想來皇上不会耽误,只是你再亲自去催一催吧,皇上來了左右都好安心,”
浣碧正要答应,却听宫门外脚步喧闹,玄凌已然到了,我心头一松,忙屈膝行礼下去,快慰道:“皇上到了,”
他虚扶我一把,急切道:“已经生了么,要不要紧,”
我才要说话,却听一把温和雍容的声音缓缓道:“徐婕妤吉人天相,皇上不必太过担心,”
我这才发觉皇后也跟在玄凌后头,相比我的焦灼,她却是沉稳镇定多了,我本想将徐婕妤的情状回禀,微一思索,只道:“臣妾不是太医,怕说不准情状,皇上可以召卫太医亲自问一问,”
他“嗯”一声,看着我笑道:“倒是你先过來了,”说着转头看一眼皇后,
皇后微微欠身道:“是臣妾脚程慢了,”
我只作不觉皇后的尴尬,恬然道:“臣妾有些不放心徐婕妤,过來一看才晓得要临盆了,”
皇后微微蹙眉,目光落在一边绞着手指的刘德仪身上,口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刘德仪与徐婕妤同住玉照宫,应该多多上心的,”
嘴角无声无息地牵动弧度,我柔和道:“回禀皇后,刘德仪从未有生育,这个节骨眼上难免有些手忙脚乱,还是要娘娘來主持大局,有娘娘在,臣妾们也安心了,”皇后深深一笑,当下也不多言,
顷刻间卫临已经到了,回话道:“婕妤小主不太好,胎位不正,孩子的脚要先出來了,”
玄凌脸色大变,急道:“怎么会这样,,”
我心下大惊,不由与浣碧对视了一眼,
卫临以寥寥一语对之,“小主动了胎气以致如此,”卫临说到“动了胎气”四字,人人心中皆是了然,玄凌也不免有些愧色,轻声道:“今日晋封荣更衣,是朕心急了一点,若不然……”
皇后心平气和的话在深夜风露中听來格外平静,“沒有不然,今日之事皇上何曾有半点不是,在宫里晋封嫔妃是最寻常不过的事,若真要追根究底起來,到底是徐婕妤太年轻了,难免沉不住气些,”
众人皆不敢说话,良久良久,只听得风穿越枯萎枝桠的声音,我胸口几个起伏,到底把怒气压抑了下去,只以淡然的口吻向浣碧道:“怎么那么冷,去取件披风來,”浣碧忙把一件软绒衔珠披风搭在我肩上,我微笑道:“皇上來了不仅臣妾等能安心,里头的徐婕妤更能安心,”我口吻更柔软些,“有皇上在此,徐婕妤定能百鬼不侵,平安顺遂,”
玄凌目色沉静些许,镇声向卫临道:“你和温实初尽力去为徐婕妤接生,再难再凶险的你们也不是沒见过,当年吕昭容能顺利产下淑和帝姬,今日徐婕妤也必定能平安,若保不住……”他沉吟片刻,有些决然,“绝不能保不住,”
卫临躬身告退,我依依而立,夜色中皇后的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如一朵静静凌风绽放的高贵牡丹,从容不迫,她愈是这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