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和秦绝响由水路入川。江上不比别处。早晚越发寒凉。不得不沿途购置冬衣。到得眉山地界。已是入冬时节。晨起薄薄地下了场雪。远看眉山失黛。一片洁白。翠眉竟成白眉了。
來到唐门老宅。只见这门楼似乎经过一番整葺。虽然藤葛未除。旧时那种荒疏气象却已荡然。多多少少有了些人气。常思豪心知唐门不喜与官府打交道。因此让秦绝响把随行干事留在外头交谷尝新、莫如之统管。自带他上去叩门。
老家人唐不服打开门來。认出常思豪。乐得颠了个脚。忙进内宅通禀。不大功夫。唐墨显接了出來。白布缠头。肥脸蛋、肥身子都瘦下一大圈。一见常思豪。热情地拉起手來。又看到秦绝响。身子往后仰仰。仔细打量面目。道:“咦。咦。这个。莫不是我那绝响大侄儿噻。”
秦绝响施礼道:“正是小侄。恕我可真不敢认。您是二姑夫吧。”
唐墨显道:“可不是我噻。哎哟。像。真像噻。唉。这不是跟你爹一个模子扣出來的么。唉。这一转眼又多少年老。唉。说不逮。说不逮。”
秦绝响知道。当初就是自己父亲秦默送的两位姑姑过门【娴墨:姐妹嫁兄弟。还是集体结婚】。因此与这两位姑夫都熟。想起爹爹。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常思豪忙问秦自吟可來了。不料唐墨显听这话。猛地把脸一沉。道:“你这娃。也太不成话噻。”【娴墨:刚刚热情拉手。这会沉脸。是知心里原亲近。只是在作色装嗔。唐门这俩姑夫在家闷久了。装假也不会装。真要让小常发惧。一出门就该甩冷脸才是。】
常思豪心提到嗓:“怎么。”
“哼。”唐墨显气哼哼地:“六月份生的孩子。到现在快半年老。你这当爹的又不是不知道信噻。却连个面儿也不着。算啥子事体么。”
秦绝响忙道:“我大姐在呢。”唐墨显道:“这地方乱糟糟地。能让她住么。早让到九里飞花寨去老。”秦常二人一听。这才放下心來。秦绝响使着眼色。常思豪陪着不是。哄着姑夫这才进來。进得厅堂。秦美云正在里头等着。秦绝响叫了一声:“二姑。”奔过去扑进她怀里。
听这一声唤。秦美云这眼直了一直。泪水就扑簌簌地滚落下來。再想找这人。才发现人已经在怀里了。赶忙拢住。搂着他一面勾头团脸地抚弄。口里一面哭:“我那兄弟。”【娴墨:见孩子反哭大人。家常如见。秦默死时。俩姐沒赶上。吊丧肯定也沒去。一家人连门都不出。唐门可谓武林宅基地。】
唐墨显道:“就知道拉娃子哭。这大老远來挺冷的。快。向火、向火。”拉着常思豪也到火盆边。叙起别情。秦绝响知道常思豪不好开这口。忙替他把京里的事说说。言道大哥事多。京中又不安稳。來得晚了。也不能全怪他。又问三姑、三姑夫。秦美云一一地告诉。原來唐太姥姥死后。办完了丧。唐门上下准备在这守孝三年。本來守个孝。也不用讲究什么吃穿用度。因此大东西都沒往这搬。前时秦自吟來了。就由秦彩扬和唐根母子陪着去了九里飞花寨住着。眼看天冷了。唐墨恩这又回寨里去搬些冬用品。唐小夕、唐小男挺想秦自吟。也跟去了。还沒回來。【娴墨:这段有意思了。一般來说。初回寨就该让小夕、小男陪秦自吟。却让唐根母子回去了。让姑娘在荒宅子冻着。让小子回寨暖和着。这表的是唐门重男轻女的门风。唐太姥姥宠重孙子。守灵时。重孙子反而不在。天下宠爱都是宠出这结果。宠的有意思么。小夕小男心里能舒服么。说想秦自吟。无非也是借个引由罢了。一个失忆的产后妇女和她们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唐门内部其实很乱套。只不过两个当家人脑子不好根本不知道体察。唐根他妈生个男娃。反而丢了丈夫。这心里能舒服。恨谁呢。当然是唐太姥姥。给她守灵。开什么玩笑。所以大嫂子你陪产妇我也回家。这段有意思就在于把这些表面看來沒什么的话。借唐胖子之口毫无知觉地说出來。好像你來我去真是沒啥大事似的。细想大伙反倒沒什么孝意。一个个即便不说是盼老太太死。至少心里也别着劲呢。这种家庭的真实感远胜秦家。原因何在。唐门隐居隐的。离武林太远。几乎变成沒有江湖气息的一个沒落大家庭了。所以唐门真是空门。因为大家的心都不在这。】
秦绝响听说。赶忙又整理衣冠到后园去拜祭唐太姥姥。一家人絮絮叨叨。说到天黑。问到秦自吟既安全到了。怎么沒派个人通知一声。唐墨显道:“怎么沒派。派到京的人还沒回來呢。”俩人一听。这才知道是错过去了【娴墨:三拨人走成一个三角形】。
准备着吃晚饭的时候。门外头一阵吵闹。出來一看。大车小辆。原來是唐墨恩回來了。瞧见外面有东厂干事。产生了误会。解释开了。秦绝响问候一番。又问大姐怎样。唐墨恩道:“好着呢。娃也好。又胖了。”跟着又责怪常思豪:“你娃也不着调。生个孩子也不知道给起个名噻。小吟这孩子也是宁。非要等爹來给起。闹得到如今孩子都会爬老。大伙还是‘小侄’、‘大弟’地混叫。唐根那回混蛋。逗孩子的时候说句‘小沒人要的’。结果倒叫开老。这上上下下的逗孩子。都叫‘小沒人要的’。一阵阵让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