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小浪花忽然道:“你们也來求医吗。”海沫赶忙拉了拉她的手。燕临渊瞧了她们一眼。目光在常思豪身上稍作停留。感到有些意外。迟愣一下答道:“正是。”浪花指着石上的托盘道:“刚才她说了。若能有人接出歌词。神仙就接待咱们的。”
燕临渊目光向妙丰询去。见她默认。便过去将那张纸拾了起來。只见那纸上墨如婴眉之淡。几行字写的是:“逝日有几多。不敢忆、童萌旧事。岁月蹉嗟。一梦方醒发生白。对镜惶然惊觉。才年少。怎竟耄耋。伸掌观纹满心疑。脉管中。可是旧时血。双膝软。屎尿泄。”
常思豪早已好奇半天。这会儿站在旁边。就着他手上瞧得真切。读完纸上最后这六字。险些笑出声來。可是就在那一瞬间。燕临渊手上的皱纹和黑白相间的发丝同时印入心内。忽然意识到了其中蕴藏着的大悲苦、大辛酸。鼻间微微生涩。泪水竟然涌漾欲滴。心想:是了。虽然我还在青春年少、还在风华正茂之时。可是。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像他、像公公、徐老军、秦浪川、卢靖妃、唐太姥姥他们一样。变得垂垂老去。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甚至连站也站不稳、屎尿也管不住。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改变这一切。什么武功驻颜、什么丹道续命、什么返老还童、我命由我不由天。在时间面前。岂非都是不堪一击的笑谈。【娴墨:作者不但大谈吃人喝血。更大书屎尿屁。读來让人皱眉。何以故。意在去分别心也。须知人类即生于屎尿之间。道在屎溺。岂是虚谈。驻颜不能保。续命总有终。破肮脏相、破老病相。破白骨相。有相皆破。方是人间真相。《菩提道次第广论》曰:“又诸菩萨以神通力方便示现那落迦等诸趣等相。令诸有情厌离不善。方便引令入佛圣教。欢喜信乐、生希有心、勤修正行。”其中“那落迦”者。便是奈落。即“阴间”。意在为让有情生恐怖心。远离恶业。可知作者写大剑正是画修罗地狱。言屎尿屁正为说法。谈吃人恰是念骨棒实相真经。】
这时燕临渊深吸了口气道:“这是吴老所书。”妙丰点头。燕临渊道:“怎么老人家心态如此颓迷。【娴墨:修行人常有不作为。又常被人误会颓迷。其实人生在世。做的事总是给这世界带來伤害。不作为正是有作为。不改善正是大改善。故老子曰:无为无不为。】”妙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心不在焉。
燕临渊又把纸上的歌词读了两遍。拾起地上的笔來。重新醮饱了墨。刷刷点点写下后半阙。递给妙丰道:“若是吴老心绪不佳。我们这病不看也罢。只不过他老人家这个样子。倒真是让人担心。但愿小子这半阙能帮他老人家提一提心气也好。请您代为转呈吧。”
妙丰接过。來到石崖之后。走入洞中。跪在云榻之前双手奉上。
吴道面壁而坐。似乎无知无觉。旁边陪侍的姚灵璧向左攸征瞧了一眼。走过來将纸页接过。托展在师父面前。
吴道垂目安然。指头轻轻一掸。
“是。”姚灵璧将纸页掉转。轻轻读了出來:“生來向崇是豪杰。仗血勇、蹈山踏火。捉梦江河【娴墨:是渊叔一生向往、】。丈夫腾身雄万里。管它嘤咛燕雀。最无聊诗云子曰【娴墨:一世情怀、】。临渊何曾惧风雨。啸起处便是生死决【娴墨:一身气魄。】。投云海。刺天裂。”【娴墨:和前半阙连读下來更好看。燕临渊真好男儿。无怪梦欢为之魂牵梦绕。生死不忘。然对方“管它嘤咛燕雀”。正是不屑女色。能奈他何。】【娴墨二评:细思。燕临渊不是不屑女儿情。其实是因伤了情。方才有此话。是劝自己内心放开的话。其实想劝还是放不开。说明渊叔还是有情人啊。无情人。又怎会伤情如是。远走天涯。真造化弄人。】
吴道听完。眼皮微微撩起:“啸起处便是生死决……临渊这孩子。揣着这副性格。居然也长大成人了呢。”当时颌首而笑。一摆手:“倚荷。让他们进來吧。”
妙丰点头:“是。”出來接引。燕临渊带着女儿随她入洞。常思豪背着李双吉也赖在后面。妙丰不拦。那两个守桥道人便也默许了。海沫、浪花二姐妹碎步跟在最后。低头恭敬。倍加小心。
进得洞來。常思豪四下扫望。只见这石洞极其宽阔。四通八达。右手边一块平整的石壁上刻着涂有红漆的“大洞天”三个字。洞中央靠壁有一张云床。上面背坐一人。头戴金冠。道衣素白。后背挺拔。长发及臀。乌黑闪亮【娴墨:血足之相。发色全黑。肾气不虚。】。旁边侍立着的一对男女。身上都是青色道衣道裙。男子年轻。相貌丑陋。女子人到中年。眉目间风韵却仍很动人。他在三清观时听妙丰讲过吴道座下弟子。知这二人大概就是左攸征和姚灵璧了。这二人年纪不合。相貌也不般配。怎么妙丰说他们是一对倾城绝恋。可教人闹不懂了。回头扫了一眼。两个守桥道人就在身后。忖道:“妙丰又管那人叫‘文师兄’。那自然是文梦商。他兄弟便是施谢唐了。妙丰说他俩是异姓亲兄弟。其实何止是亲兄弟。他俩长得一模一样。多半还是孪生。是亲兄弟。却又不同姓。这中间不知有多少曲折。”但瞧洞中再无它人。又想:“不知安瑞文、敬国沙这两个奇品人物又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