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和他目光交对。心想:“郑盟主已然亡故。他们之间会谈的内容。此刻还不是凭他一张嘴么。仅这一份书简也证明不了什么。连小小点苍派中都有夏增辉这样的人物潜藏着。鬼雾系统的厉害程度。已然远远超过了预期。更何况泰山二老的例子在先。少林派名望再大。有几分靠得住可也难说。人心叵测。还是要多加一份小心。”鼻中轻轻“嗯”了一声【娴墨:这就叫官腔。妙在小常在官场人前偏扮老粗。不打官腔。在小山看來。这又未必不是两面三刀的样。】。说道:“皇上的意思。是对聚豪阁或收或剿。平定就成。聚豪阁实力雄厚。打起來只恐两败俱伤。苦的还不是黎民百姓。若能与之和解自然再好不过。既是上人和郑伯伯有约在先。由您來主持和谈。相信必能顺风顺水。马到功成。”
小山上人欣然道:“好。好。郑盟主果然沒有看错人。”说着啪啪击掌。从常思豪所坐的树椅后方转过一僧一道两个人來。那僧人眉长眼大。体格精壮。看上去也就是五十左右。道人瘦小清矍。脸色苍白。鼻子头红红的。鹤发雪须。满脸皱纹。少说也有七十了。
常思豪听步音是从近处启动。显然二人已在身后待了很久。自己竟未能觉察出呼吸声贴近。可见他们一身功力都是不浅。
小山上人介绍道:“这位道长便是武当掌门‘若遗【娴墨:遗者。有所失也。可笑之极。】真人’陆荒桥陆道长。又号‘挂枝子’【娴墨:好道号。挂枝者何故。若有所失故。唯若有所失。想找回來。方才恋恋不去。作者借此号点明陆老道的修行境界。更是明点道家“守尸鬼”的思想。】。这位是老衲的师弟小林宗擎。”常思豪起身各施一礼。陆荒桥按手示意。在居中的桃树椅上坐了。小林宗擎则走过去侍立在师兄身侧。小山上人回头略瞧。那留长须的中年仆人打个愣神。随即会意。离开片刻回來。又替陆荒桥添了个茶杯。
陆荒桥肘拄桃枝扶手。侧身子打量着常思豪。说道:“贫道听上人讲京师见闻。对常少剑很是好奇。今日一见。果然形仪魁伟、器宇轩昂。”常思豪见他话虽客气。可语态身姿却又透着审视挑衅的意味。便即一笑道:“老剑客夸奖了。听闻武当道门真功驻颜有术。能令人返老还童。在下眼拙。一时倒沒看出來。”
一言出口。小小庭院内登时鸦雀无声。
陆荒桥与常思豪对视许久。脸上皱起笑意:“江湖传闻。虚无飘渺。又有几分可信呢。”随之缓缓调正了身姿:“真言难得。有消息称百剑盟总坛血案别有隐情。不过凭常少剑方才这句话。足以说明一切。不管别人对你这盟主之位如何看法。我武当派先自承认了。【娴墨:这话是。也不是。对。又不大好。】”
常思豪笑道:“承蒙老剑客看得起。否则这院子。在下恐怕是不大好出了哩。”这“不好出”。一是说面子过不去。二是说人身有危险。话里隐露锋芒。指出他们在人背后现身。带有强烈的威胁性和攻击性。与前辈的身份大不相称。
陆荒桥老眼眯眨成线。微笑道:“难说。”
这“难说”二字。既可解为“动不动手”难说。也可解为“出不出得去”难说。模棱两可。倒是对得恰到好处。常思豪在他目光里淡静地一笑。心里明白。有些事不是难说。而是不便明说罢了。总坛血案诸剑俱亡。连九大剑家属都一个不剩。小晴又在年会上闹过一场。最终虽沒露馅。又岂能不让人怀疑。这两大派的当家人都不白给。此刻的妥协克制。多半是在审时度势之下。暂时拿自己当顺毛驴梳笼一下而已。看來官场上禹步趋艰。眼前这江湖路。看來也是越发难走了。
小山上人将话題拉回道:“和谈之事。郑盟主与老衲商量了很久。眉目初定。沒想到计划不如变化。百剑盟出了事情。沈绿也身死东厂。聚豪阁由朱情、江晚二人统御。本來也还好说。可是如今西凉大剑和推梦老人重出江湖。形势可就大不一样了。燕凌云与老衲平辈。且还好说。论年龄资历。游老剑客却还要高上许多。这样一來。老衲说出的话。未免又要打几分折扣。”
常思豪道:“我与游老剑客他们打过照面。看他们也并非是蛮横之人。咱们一切就事论事。据理讲理就是。上人又何必担心这些。”【娴墨:小山讲情。小常说理。】
陆荒桥叹道:“君子人不蛮横。专认死理。说白了。只要他们认为是对的。不论风吹雨打、电闪雷鸣、牛拉马拽。地裂天崩。是一定要舍了身、忘了命去做的。这个。就叫作‘士心’【娴墨:年轻人多有此病。文艺范尤甚。倘是人到中年仍执此心行事。不悔不挠。便是真理想主义者了。】。自古士多为知己而死。更愿为殉道而亡。恕老道直言。百剑盟中原來有很多人。也是如此啊。”
常思豪默然。诚如陆老所言。朱情和江晚那种对自身信念的坚持。和郑盟主的剑家宏愿一样。在外人看來大概都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守。背后那殉道般付出的时间与生命。在别人眼中。泰半也都是无谓可笑的牺牲【娴墨:作者于武侠衰微时禀执念耗六载春秋磨写此书。正是暗怀此心。故写來必有代入。心情慨然纸上】。正邪善恶或可以阵营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