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伯龙挑帘出來一瞧。常府家院身后跟的是自己戏班子的鼓师。脸色不正。赶忙问:“怎么了。”
鼓师道:“您走了不大功夫。客栈的掌柜就逼着结账。把我们轰了出來。我们联络别家客栈。可是都不肯让咱们入住。说是有人传了话儿。谁敢留梁家班住宿。立马拆房清户。”
此时常思豪几人也都出了屋子。戚继光道:“是徐阁老。”刘金吾摇头:“不能。徐阁老在皇上面前都沒造次。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更犯不上和一班戏子过不去【娴墨:政治家应有之品。】。肯定又是徐三公子在作怪【娴墨:官二代惯有之态。】。”常思豪见鼓师缩手缩脚的样子。问:“你们的人都在哪呢。”鼓师呵着手道:“在门外。”常思豪目指家院:“把他们都请进來。”当下又招呼了顾思衣负责接引。把众人暂领到后院安顿。升起炭火给大家取暖。一众戏子们千恩万谢而去。【娴墨:凤凰男必有之举。】
刘金吾将他拉开低道:“二哥。这事咱不能管。”常思豪目光斜挑:“嗯。”刘金吾道:“徐三这小子手底下也有一帮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犯起浑來怕是压他不住。而且以现在的形势。咱们还沒到跟他撕破脸的地步。再说以您的身份。也犯不上出这个头。”
那边张梁二人也在并头商量。见常思豪皱眉回瞧。梁伯龙遥遥拱手道:“侯爷。吾这便要启程离京。去喊大家准备一下。”常思豪甩开刘金吾的手。过來拦道:“梁先生。你这又何必。连皇上都沒责罚你们。别人有什么可怕的。”张元忭挡在梁伯龙之前。微笑道:“是这。徐先生的官司已经改判。我在京师也沒必要再逗留。梁先生有意去拜访徐公。我们一路同行。也正好做个伴。”
见常思豪表情犹豫。戚继光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倒不如顺了他们的意思先避避风头也好。在外总比在京安全。”刘金吾插过來笑道:“梁先生。你欠我半个月的戏。日后再來京师。可得补上。”梁伯龙一笑:“忘勿了哉。”和张元忭向三人一躬。径向后院便走。
两人到了月亮门处。只见青石甬路边一人静立于梅株之畔。正是顾思衣【娴墨:园中梅畔植衰柳。此处梅畔立伤人】。瞧她脚步未动。也不知是行到此处刚止了步。还是原來就一直守在这里。
梁伯龙怔了一怔。退步让她先过。顾思衣也低头向后让开。两人就此僵住。彼此盯着对方的鞋尖。谁也沒说话。
张元忭轻轻扯了一下梁伯龙衣角。当先前行。
梁伯龙缓省过來。向顾思衣略拱了拱手。眼光移去。与她错肩而过。
常思豪看在眼里。颇觉不是滋味。转身进屋。
顾思衣低头默默。站了一会儿这才动步。來到檐下。就听厅内戚继光道:“沒问題。但我的兵不宜进城。梁先生他们要去山阴。走陆路迁延日久。远不如水路迅捷。出城往东经天津卫上船是最好。我可以派人到马房寺等他们。最好是天黑以后。”常思豪道:“明白。那就定在酉末时分吧。有劳大哥了。”戚继光一笑:“这算什么。他们也是帮了我的忙呢。那你们聊着。我先回大营了。”
顾思衣听步音奔门來了。向后略退。待送走了戚继光。这才低头踱回厅來。刘金吾谑笑道:“姐姐似乎不大开心。”顾思衣头也不抬。缓缓向常思豪禀告:“你们回來之前。郭督公派人送來了官服。说是侯爷落在席上的。【娴墨:细。小郭有心。作者无漏】”常思豪怔了一怔。才想起自己曾在殿上领过官服一事。点头道:“知道了。姐姐。你去告诉梁先生一声。让戏班的人不要着急。吃完晚饭。天擦黑的时候分散开來出城。酉末时分在马房寺汇合。就说我已和戚大人说好派人护送他们。”
“是。”顾思衣低头去了。【娴墨:何不言“好”。答是和答好大有区别。是对常、刘二人使计让梁伯龙弄险仍记在心故。彼此间生疏了。小常事多。已顾不到这些。世间所谓人一阔脸就变。往往未必出于人家本心本意。】
刘金吾跟到门边。撩帘往外瞧瞧。回过身道:“二哥。咱们也该去宣旨了罢。”
常思豪安安闲闲地坐下來。眯起了眼睛:“忙什么的。对了。你不是要给丹巴桑顿送袍子么。怎么不走。”刘金吾笑了一笑。也坐下道:“那也不忙的。说不定这时候他还哆嗦着呢。”
常思豪含笑阖目。向后仰去:“大有可能。”
两人坐定无语。厅中寂寂。气氛诡异。刘金吾笑嘻嘻探着身子:“要不您跟我一起去看看。他这会儿样子大概滑稽得很。”
常思豪眉眼不睁地答道:“我对和尚沒什么兴趣。”
刘金吾见他爱搭不理的样子。倒跟徐阶的派头有几分相类【娴墨:见啥人学啥人。小常得书诀身秘。又在梁伯龙处得了戏道。自然学样有样。要神有神】。心里有些沒底。试探道:“二哥。我劝您别为梁先生出头。您该不是心里埋怨上我了吧。”常思豪缓缓道:“怎么会呢。”刘金吾等了半天沒有下文。又见他一直合着眼睛。也不知想的什么。不禁又有些局促。陪笑道:“咱们见见嫂子去吧。小弟正想给她问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