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徐阶在那张太师椅上落座,众官这才各自归位,
徐阶缓缓道:“叔大,老夫行得迟缓,晚了一些,刚才你在劝说些什么,似乎有所争议,”常思豪心中一懔,想他刚才不在殿内,竟能听见张居正解劝二人,显然耳音颇好,这副迷眼不睁的样子自是装出來的,只听张居正道:“回恩相,刚才我三人闲聊几句人生命理,李次辅与陈先生观点不尽相同,学生参与其间探讨一二而已,大家并沒有什么争议,”
徐阶摘下耳包,道:“人生命理,这个问題好啊,李次辅怎么说,”
陈以勤道:“李公刚才言说,咱们徐阁老以探花及第,却能坐上首辅之职,显然才能不过是一桩小事,而运气才是必不可缺的,【娴墨:大老陈,竟敢明目张胆黑我家芳姨……】”
李春芳登时大窘,刚才陈以勤转述这些虽然字句不差,可是搁在这一说大变其味,倒显得自己对徐阁老很瞧不起,似是在说他能有今天,全是靠运气了,
徐阶知道李春芳一向以自己马首是瞻,自然不会贸然出言不逊,淡淡一笑道:“今天陈先生怎么坐了末席,莫非以为这席位要从尾处倒排么,”
常思豪刚开始还沒听懂,再仔细一想,这才明白:四人正常的座席位置由高至低,依次是徐阶、李春芳、陈以勤、张居正,按左首、右次、左三、右末的乙字顺序排列,陈以勤提出和张居正换位子,那么如果仍以张为末席倒着数去,李春芳的位置便成了首席,原來他换这一个位置,其实已经是向徐阶暗暗发起了挑衅,沒想到被徐阶当场识破,一句钉死,反成了自取其辱,偷眼向陈以勤观察,他脸上果然有些挂不住【娴墨:小常实料错了,老陈是不愿挨徐阶,徐阶看出來才说这话,真真是他在编故事损人,】,
徐阶笑道:“依老夫來看,子实说得很对,命理气运,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很多人性情刚愎,以为人可胜天,行事往往只仗一时血气之勇,妄自作劳,到头來也只能空费心力而已,老夫能一路走到今天,除了皇上的恩典,诸位大人的帮扶,还有一大半,确是靠运气无疑,”
张居正道:“恩相所言极是【娴墨:小张节操何在】,命理本來包罗万有,气运【娴墨:小动心思,运气气运,看似相近,实大有区别,气运者,因气而生运,是气足方有运,即现代人讲的“机会总留给有准备的人”,运气则不同,是因运而得气,如遇贵人、捡钱包一类,与自己何干,】自是不可或缺,然恩相德识超迈,天赋高才,更是我辈望尘莫及,”众官员闻言,纷纷点头应和,殿内一片颂声哗响,常思豪放眼瞧去,这些附合的官员至少占到七成以上,心头不由得沉重了几分,隔着过道斜对面的位置正坐着戚继光,此刻正左瞧右望,目光闪烁,显然也大是不安,倒是他身边有一人眉目如画,英气四纵,闲适的神情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仔细瞧时,却正是郭书荣华,
“当,,”
钟声鸣响,豁然悠亮,
乐声飘起,两队乐手怀抱丝竹笙萧随之而來,在演奏中走位排于两侧,曲声扬越,气象极是富丽堂皇,
在大太监李芳和冯保的引导之下,隆庆自后款款而入,群臣急忙跪伏于地,恭候他入座,
隆庆已经换去了祭灶时的通天冠,此刻戴着长方形的金綖衮冕,前后垂有五彩玉珠帘,身上玄衣黄裳,绣满日月龙纹,华丽异常,
他从侧阶登临紫宸台,于宝座上缓缓坐定,身后宫人分列两厢,曲声为之一歇,
隆庆摆手,李芳传话道:“皇上有旨,众卿平身,请坐,”【娴墨:传的话,庆哥是真不爱吱声】
群臣称谢颂恩,行过叩拜之礼方才归坐,近來内廷变化甚巨,如今李芳已被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在侧却静静不语,对比之下,形势更是非常明显,官员们彼此间相顾点头,心里都有了数,
李芳和隆庆对了个眼神,向前两步,将手中拂子一甩,担在臂弯,面带微笑向众人高声道:“皇上有旨:家国国家,国即是家,今日设此国宴,亦是家宴,天子爱民,臣子爱君,大家君臣同乐,共谋一快,莫谈政务,但求开怀为好,”
群臣面面相觑,都把目光递向徐阁老,
徐阶揖手道:“皇上圣明,臣等遵旨,”众官亦都依样作揖相答,忽一人站起身道:“启禀皇上,臣有国事启奏,”嗓音极是豁亮,众人目光聚去,那人出自言官坐区,正是文林郎詹仰庇,【娴墨:瞻仰屁也,史上真有此人此名,不知父母是何心态】
隆庆一见是他,心中便生烦恶,言官之中派系混乱,整日里不干正事,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臣子之争,此人却专和自己过不去,得闲就四处打听宫中琐事,编排是非大肆宣扬,有错挑错,沒错就來个无中生有,为的不过是效仿海瑞,想捞一个忠臣诤臣的美名【娴墨:仰庇为人实如此,陈皇后有病,换个安静地方疗养,他打听到只言片语,居然能构想到是皇上虐待所致,上疏参皇上,家乡竟然把他当好人供起來,不知是何心态,】,现在他要发言,若是不让他说,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