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响道:“恒山……我倒是一直想去,可是忙着办正事,沒有时间,”吐了口气,缓缓蹲下來,眼神里有了些许温暖:“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常思豪低下头,瞧着渐弱的篝火:“她有喜了,”
秦绝响蹭地跳起:“什么,馨姐她……”忽然意识到他话里说的是谁,身子僵住,缓缓坐了下來,马明绍使了个眼色,六名铳手退出院外,
常思豪也被吓了一跳,怔了片刻,终于想明白“馨姐”就是馨律,不知他怎么又跟人家亲近了一层,称呼起來连律字都省去了,【娴墨:不愿带此字,正是希望她放下此字,可知馨姐之律,正是绝响心结】
“怪不得那时她吃不下东西……”秦绝响低低嘟哝着,脸上渐渐露出恼憎之色:“打掉了么,”
常思豪:“沒有,”
秦绝响皱眉:“那不得有三个月了,你还等什么,”
常思豪无话,
秦绝响呆了一呆,忽有所悟似地道:“对,这事和你无关,”他霍然站起:“我这就派人告诉馨姐,让她动手,,”
“绝响,”
常思豪几乎同时起身,眼中的悲凉令秦绝响直寒到脚底,他吸了口气道:“大哥,你难道想留着这个野种,”常思豪道:“孩子沒罪,而且我不想让她再受伤害,”
“这不是伤害她,这是为她好,”
秦绝响说着挥手便要唤人,常思豪一把握住他腕子:“你知道什么是为别人好,”秦绝响不耐道:“让谁高兴就是为谁好,”
常思豪道:“你怎么知这样她会高兴,”
秦绝响挣道:“她是我姐,我高兴她就高兴,”
常思豪手中握得死死,努力压抑着语调:“你知道她是怎么为别人好的,她给引雷生治病,肯于口吮脓疮,她为了救我,可以不顾男女之防,她对别人好是心里只想着别人,沒有自己,你呢,”
秦绝响大声吵道:“她给人治病向來那样,她救的人多了,不仅仅是你们,她现在是个白痴,她不能想的,我得替她想,”【娴墨:父母对儿女如此,儿女对父母也如此,给的都是对方不想要的,结果皆大伤悲,气苦相互不能理解】
“别说了,”
常思豪猛一抖手,
秦绝响猝不及防被甩了个趔趄,身子歪出去打个晃站定回头,见他虎睛凝怒,气势夺人,禁不住又倒退了一步,说道:“大哥,打个胎死不了人的,那野种和你半分关系也沒有,你为何这般护着他,”
“野种,”
常思豪目中一空,眼前忽见滚滚烟尘,满耳蹄声,
番兵鞑子來去如沙暴,席卷过后,留给村庄的除了尸体与灰烬,还有残垣断壁间全身**奄奄一息的妇女,
十月后出生的孩子,便是“野种”,
汉人看番人是野种,番人看汉人是野种,那么西藏、鞑靼、土蛮这些番邦之间呢,不同民族的人聚在一起,是否看对方都是野种,
记得那一夜,自己为埋葬公公挖烂了双手,天明回到张屠户家【娴墨:小常家事,零零散散,军中炖肉时一提,兄弟换心时又一提,想到便來,挥之即去,似童话中小女孩被继母弃之荒林,沿路寻鸟儿未食尽面包屑之文字,】,将一个饭碗失手打破,稀稀的米汤洒了一地,热气蒸腾,
当时张屠户狠狠地瞪着自己,牙缝里挤骂出來的两个字也是:“野种”,
异族是野种,同族非血亲的人还是野种,天下人岂非都是野种,
我们倒底能不能和野种交朋友,连姻亲,做兄弟,甚至……
,,做父子,
“如能抛却往昔的前仇旧恨,下令开放边境,设立马市,允许民间商贸往來,而后迁民与之杂居聚居,开放通婚,令民族间血脉相融,无论汉蒙回藏,皆亲如兄弟,再教而化之,使服王道,届时天下一家,战乱消止,何愁迎不來太平盛世,”
郑盟主那满载向往的眼眸,令人心折,
他直愣愣呆了半晌,心绪终于平复下來,转过身子,说道:“吟儿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什么野……以后不要再提,”
秦绝响惊指着他后背:“你……你竟然想要做那野种的爹,”
常思豪仰看夜空,二目凝神,冷毅如星,
思潮翻涌之际,心中响起的竟是程连安的话音:
“天下间忤逆之人甚多,就算亲生父子,血脉相连,也未必父慈子孝,”【娴墨:引思郑盟主、程连安语,是将二人又相提并论矣,这两人同论极不相称,郑盟主是理想主义,程连安是现实主义,理想和现实往往有些地方重合交错,关键看人怎么处理,】
程连安说这话时的表情,稚气而坚定,
自己难道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开,
他侧头缓缓道:“只要家人和睦融洽,这孩子便是陌路拾來,又能何妨,”
秦绝响脸色铁青,猛地提高了声线:“大哥,你怎么变得这么浑,”
“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