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北的群山,虽不及太白、五岳那样高峻雄险,闻名海内,却也涧壑深切,峰峦陡峭,其中,尤以比邻对峙的东西天目山,最为有名。
时值深秋,东天目山上,石峰嶙峋,危壁空起,丹枫黄杏,翠竹青松,错映其间。湍急清澈的溪水穿壁而下,飞溅在下面的岩石之上,激起片片雪一般的冰花玉屑。
这时候,在通往山顶的崎岖山径上,一行人正拾级而上,走在最前面领路的是位大高个,大眼睛,厚嘴唇的汉子,他那张大方脸上挂着永不疲倦的笑容,一路上嘻嘻哈哈,左顾右盼,指指点点,如数家珍一般,给跟在他身后的众人介绍着山中的各处景致。
紧随在他边的是个胖墩墩的中年人,豪华考究的服饰,油光锃亮的大脑门子,不难看出此人的家底殷实,春风得意。
再往后是七八名男仆,擎伞的擎伞,摇扇的摇扇,还有的拎着茶壶,夹着垫子,扛着席子,都是为了主人在途中歇息之用。男仆的后面,四名婢女簇拥着一位千金小姐,二八妙龄,姿容妩媚,楚楚动人。只是由于常处深闺,这番跋涉上山,还是打出娘胎后头一遭,即便有两个贴身丫鬟左搀右扶,依然累得是香汗淋漓,叫苦不迭。
“爹呀,还是再坐下歇一会吧?人家都快要累死了。”娇小姐喘息着叫道。
富商模样的中年人,满脸为难的回过身劝道:“小娥呀,这一道上你都歇了三四回了,再耽搁怕是天黑也到不了,这要是冷落了人家顾寨主和顾公子,那该有多不好哇,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等到了寨子里,让你歇个够还不成吗?”随即求援似的向前面的大个汉子道:“翟大总管,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领路的高个汉子闻言,返身下了几级石磴,和颜悦色的冲那位娇小姐说道:“是啊,闺女呀,你爹说得可是一点都不差,眼看着就要到了呀,你看那儿不是个旗杆子的尖吗?那下面就是寨子的大门,离咱们这儿也就四五十磴台阶,你就咬咬牙,一使劲就到了。你再瞅瞅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要不了多一会儿就要落山了,我家寨主、寨主夫人和公子一定都等急了,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有了什么隔阂,该多不值呀,你说对不对啊?”
这位翟总管笑眯眯的,嗓门虽然不大,可是说话的速度极快,根本不容对方插嘴表态,不待那位娇小姐开口,便已转向其身边的四名丫鬟飞快的说道:“几位大妹子,就多辛苦辛苦,快点扶你们家小姐进寨,我家寨主和夫人,必有赏赐给你们的。”不等婢女们有所表示,又朝后边的二十来名抬箱子挑担子的脚夫,以及山寨的兵丁们哟喝道:“兄弟们,再加把劲,就快到地方了,寨子里好酒好菜等着你们哩。”
那位娇小姐撅着小嘴儿,瞧了瞧前后左右几十道充满了期待的目光,极不情愿的驱动自己酸软的双腿,步履艰难的继续向上攀登。于是,整个队伍也随之启动,开始缓缓的朝峰顶蠕动。
这位胖商人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了这座山上天龙寨寨主的儿子,为的是想依靠实力强大的天龙寨,把自己的买卖做得更大,彻底挤垮竞争对手,独霸浙北的蚕桑生意。而天龙寨也想借助富商的财力及官场上的关系,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称雄江湖。
富商今天携女上山,是要正式与男方的全家见个面,如果没什么异议,就先举行定婚仪式,然后在山上暂时住下,挑个好日子,再邀亲朋好友到山寨,举办婚礼。
照理说这份迎接商人父女上山的差事,该由那位寨主的儿子担当,可是由于这位公子对此桩婚事心存不满,便称自己身体不适,说什么也不肯下山迎亲。寨主夫妇拿宝贝儿子毫无办法,只得叫山寨的大总管翟方进代劳。也是富商有心巴结天龙寨,而且父女二人觉得那位寨主的公子,相貌人品样样称心如意,也就没有挑理,美滋滋的跟着能说会道的翟大总管上了东天目山。
山寨的大门在望,众人的心里都松了口气,纷纷拼出残存的体力,奋力上行,以期尽早进入山寨,好好的歇上一歇。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恰恰就在这个当口上出了大乱子,冷不丁打山径旁边的峭壁上,跳下来一只小猴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位千金小姐的头上。这下,乐子可大了,先是凌空坠落的猴子吱吱惊叫,紧接着是娇小姐和丫鬟们的失声尖叫,随后是翟总管、富商,以及众仆从、喽兵、脚夫的狂呼乱吼,整个送亲队伍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总管翟方进觉得事有蹊跷,猛的抬起头向上边望去,隐约看见山崖的顶端,探出一个人的脑袋,正用手捂着嘴窃笑,并很快缩了回去,小猴子摔下来,分明是此人搞的把戏。心中暗道:这个鬼丫头,也忒顽皮了,这种事也干得出来,唉,连寨主两口子都拿她没辄,自己又有什么办法,要是拆穿她的把戏,开罪了这个刁蛮的小丫头,往后自己可就没有安生的日子好过了。当下只好假装糊涂,上前帮着众人,大呼小叫的追打那只同样倒霉的小猴子。
小猴子也不呆,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怎肯久留吃亏,当即三蹿两跳,攀上了陡峭的山崖,眨眼之间便消失在林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