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烈风如同利刀一样刮得面颊生痛,看来汉人的地界里也有不亚于塞外的凛冽。突厥的颉利王手扶着暗灰色的垛口,饶有兴趣看着即将入城的金顶花轿。说起来,几个王妃里,就是这个汉人王妃费得周章最多,娶得也是最为勉强。柔然的那个几乎是送上门来,希望她的新婚夫婿能够扶助他们复国,即使是作为他的属国也甘愿。而灭了乌孙之后,也在那里立了傀儡王室。那一日见到老乌孙王的侧妃让他心中一动,那个女子也真烈性,一开始对他恨之入骨,但倾心相从之后便是天塌下来也决不反悔。为了这个乌孙王妃可是闹得人仰马翻,平定的乌孙险些重起动乱。而眼下的这个汉人女子——颉利王牵动了下嘴角,百无聊赖的笑着,但这样的微笑里却让人嗅到几丝危险的气息——娶她,却是为了平息民变。这个雁门关虽然不大,但作为要塞举足轻重。只要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以后无论是向南扩展,还是——还是,反噬突厥,统一大漠草原,这里,都将成为重要的所在。
所以,不用什么办法,也要取得此间的归顺。汉人们讲究得民心,行仁政,很有几分道理。这些人虽然不比草原儿女的豪放,但内里也自有一股刚烈。而且水滴石穿,越是柔和的,越是坚韧。为今之际安抚为上。这个女子一来,幽州地界的许家军,尤其是许氏家族就不会再有麻烦了。看来,派了整整五千人马去迎接这个新王妃也不委屈。
前呼后拥的大队人马已经进了城,颉利王微微一笑,胸前的黑貂领子轻摇,旋即转身下了石梯,去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美人新娘。
说来好笑,许正策那老头对婚宴礼仪、宾客身份、送亲的排场斤斤计较,聘礼和封地却不屑一顾,当真是汉人酸腐了些。自己几次微服游走中原,也见过很多这样的事。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看得甚重,什么名分、地位,真正重要的情谊、财物却被放在一边。这也算是汉人独特的风俗了。不过这个许正策也就算了,本在世外桃源逍遥终老,如今看也是在为子孙们谋后路。
因为许家的坚持,这次的婚礼新娘要求着汉人的新娘服饰,婚礼也行汉人的礼节。颉利王本就欲平复民心,这样做也不加反对,反而同意新娘的仪仗从中门通过,走雁门大道,派了五千勇士护送,让浩浩荡荡的婚庆仪仗接受百姓的观礼。这位“落雁小姐”听说素有名声,几个豪门大族曾上门提亲,伯父又是雁门守将,占尽人脉。许家还陪送了几十名仆从,另有八百名许家堡的家兵跟随护送。这番场面比起当初柔然公主的出嫁也是不相上下。
队伍已经全部进城,千斤门锁再次落下,一路无事。看来幽州的汉人没想利用这次婚礼。也罢,省了事刚好。
“大王,仪仗停在中门,是否直接送到府内?”一名随侍问道。
颉利王目光一闪,道:“不忙。待本王先去迎接小姐。”
策马来到队伍前面,他的勇士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而八抬大轿旁另有几十人不肯散去,“那是许家的护卫。”身旁的汉学通阿史那郁督先生解释道。是了,许家世出名将,便是这些家兵家将身上也有几分忠勇的死士味道。
这样放着未免有些危险,颉利王眼中精光闪动,三份亲热,七分威严。他以流利的汉话说道:“诸位将军远来辛苦。以后我们便是一家兄弟了。稍后便到城中的驿馆休息,城内今晚大设酒宴,庆祝我们两家结亲。”说话之时,迈步走到轿前,便要掀起轿帘。众家兵一时竟为他气魄所骇,不敢阻拦。
一名银甲长枪的青年家将见状长枪一挡,挡在轿前,道:“大王留步,我家小姐与大王大礼未成、名分未定,莫要惊扰了小姐。”
“哦?”颉利王斜眼笑道,“本王只是想探望一下小姐,慰问一下旅途劳顿,难道也不行?”
那名青年家将神色倒是坚定,只道:“请大王持礼相待。”
颉利王脸色一暗,越是不让看越是要看个明白,看看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分谦让只怕这个官家小姐以后会不知天高地厚。
正要发话,就听到轿中两声轻轻的敲打声响,轿子随即落下。一个美貌的侍女搀扶着一个身穿大红锦缎龙凤呈祥喜服、头顶金边鸳鸯戏水锦绣樱桃红盖头巾的女子出来。当真是身材窈窕,体态婀娜,五色蜀锦宽带束住杨柳细腰,纤纤玉手交叠在身前,未见伊人面,先闻莺语声,只听温婉轻柔的语调说道:
“王爷好意,小女承情。突、汉两家风俗相异,望王爷多包涵。家人失礼之处还请王爷体谅。”
这女子竟然看出他要发怒?有些不一般。颉利王打量他这素未蒙面的王妃:不但身边搀扶的这个侍女美貌雅致,轿旁站立的四个小侍女也都面容俏丽,举止大方,可见盖头下应是一位怎样的美人。颉利王有意出个难题,便道:“本王对小姐慕名倾慕,今日能喜结连理当真是天赐良缘。然而我草原儿女谈婚论嫁讲究情投意合,男女大防并不看重。娶的定是心上之人,婚礼时也不用这般遮遮掩掩。而汉人婚嫁,却多是在洞房花烛之时才见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不知小姐认为哪种婚姻更加合理?”
那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