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商议完毕,梁振业等便要起身告辞。许正策心念一动,说道:“夜色已深,路上又有积雪,今晚何不就在庄上歇息,明日养足精神好做准备。”
梁振业道:“晚辈军中还有职责,须连夜赶回。谢过老先生好意。”
许正策转身对婉贞说道:“既然梁将军有要务,那么李俊贤可否稍作盘桓?连夜赶路未免太过劳神,先锋大营有事梁将军确实不好多留,你们几位若无急事不妨休息片刻。老夫与李俊贤一见如故,还想秉烛夜谈。”
婉贞略感奇怪,原来许正策要留的人不是梁振业而是她。然而眼下许家的意思举足轻重,留下来看看他老人家还有什么说道也好。婉贞道:“蒙老先生垂青,晚生不胜荣幸,自当聆听教诲。”又向梁振业道:“梁兄,明日一早我就赶回去,断不会误事的。”便是同意留下来了。
梁振业见他答应,也道:“好吧,明早你与慕鹤、越鸽一起回营。”又向许正策道:“老先生另有什么要求也可告诉李宛。他完全可以带我应承下来。”这便是让慕鹤、越鸽二人留下来照应李宛,自己孤身回去了。
许正策道:“这样更好,分开走免得人多惹眼。明日一早老夫光明正大地送你们三人离开,岂不稳当?突厥那边老夫自有对策,梁将军放心。”
众人行礼告辞。梁振业出庄返回西平郡。另有家丁引着慕鹤、越鸽和婉贞去厢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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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贞刚到厢房,还未及休息就有家丁传话,说是许正策有请。婉贞疑惑:原来老人家说秉烛夜谈不是客套话,真的另有隐情。有什么不能在众人面前讲出来的话,单要对着他说呢?这位许将军自己今日初次相逢,之前并无交集,何以谈话之时老人几次脸色变幻,又多次凝视自己?婉贞心中越想越觉得蹊跷,不如探个清楚。于是,只身来到书房赴会。
婉贞来到书房门前,家丁正要通报,只听到里面传来略显老迈但苍劲有力的长吟: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将欲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婉贞听得一阵心惊,盯住书房中摇曳的烛影心中起伏不定:这首词婉贞幼时常听父亲吟唱,尤其是朝中有疑难决断不下之时,父亲便这般独自徘徊,反复吟唱,那身影和语调总让幼时的小婉贞觉得即亲切又敬畏。正如此时许正策老将军一般。
婉贞定住脚步,正茫然不知所措,就听到里面又传来一阵叹息:“明峰贤弟,你当初所言,果然不差,恨不能早识君!忠言逆耳,贤弟英年早逝,空留一屡佳音;愚兄怯懦,只有归隐山林,三更时分,独自绕阶行。知音少,知音少,只怕老夫连这‘少’字亦不能说,唯有长叹‘弦断有谁听’。”
这明峰二字,可是指父亲?婉贞心中头绪纷乱,更加不知所措。正欲再听,家丁已扬声通报:“禀堡主,李大人到。”里面传出话来:“快请。”
婉贞平定一下心情,举步走进房中,看着许正策起身相迎,古铜色的脸上布满沟壑,古稀高龄的老人家可见历经了世事变迁,余威不减。然而老人此时面色中正平和,透出几分慈祥的神采。婉贞拱手为礼,心中自有了计较。当初离家女扮男装之时心中便决定,不管是什么故人、知己,官场无常势,我只六亲不认,小心防范。婉贞有意疏远同僚,而其他人也道是这位状元公才貌出众,性情孤高冷清,不敢与之交往。只有梁、马两兄弟还算熟落,虽说想六亲不认,到底还是不同。
婉贞此时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到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奇妙?
“李大人,请坐。”
婉贞回礼道:“不敢,先生是长辈,在下愿持师徒之礼,先生莫要嫌弃晚辈。”
许正策笑道:“如此一来,老夫可是捡到个大便宜了。俊贤年少有为,才干出众,老夫已有耳闻。令尊李侗又是名满江湖、文武双全的名士。真是将门虎子,令人羡慕。”
婉贞道:“先生与家父熟识?”
许正策道:“李侗先生老夫仰慕已久,只是闻名未曾见面,但他的同门师弟陆明峰大人曾与老夫同朝为官数载,相交甚厚。不知李俊贤可知道这位陆大人?”
婉贞止住心中激荡,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灯烛的阴影中,幽幽道:“就是那位进谏有功年纪轻轻便成为刑部尚书的陆大人吗?晚辈幼时曾受大恩,心中时刻不敢忘记。”
许正策道:“原来如此。李俊贤与陆贤弟是旧识,这样更好。请问李俊贤可知道陆家之后的情况?”
婉贞淡淡说道:“家破人亡,白夫人殒身,其他人还能有什么下场?”
“不,听闻他家还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孩的下落呢?”
婉贞奇道:“女儿?”
“是。这女孩名唤婉贞。她叫陆婉贞。”
婉贞许久不用真实姓名,这下当真一惊:名字都得叫出来了,可是奇了。人都道女孩子并不看重,管得你叫什么。而官家小姐就是取了名字,那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