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司空府邸内。
曹操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自宛城之战后,正妻丁夫人便与曹操闹起了别扭,时不时更是要大闹一番。曹操自知理亏,总是忍气吞声,不过如此三番五次下来,心中的愧疚渐渐消去,不耐与厌恶倒是占了上风。
不过丁氏嫁入曹家二十年,向来兢兢业业,早些时候曹操奔波于四海,全靠她在谯县操持家事、孝敬长辈、教育子嗣,曹操与她虽无多少爱情,但却极是敬重于她。况且曹操起兵之时,丁家竭力相助,如今丁冲也位居显赫,曹操也不好将丁夫人处置太过。
来回晃悠了一阵子,曹操不禁长吁短叹起来,曹昂谦仁果敢的形象又在脑中浮现。曹操倾注在曹昂身上的心血远超其余子嗣,一心希望着他能够成材,父子联手一道为大汉天下尽忠。
没料想年仅二十岁的生命竟陨在了宛城外的淯水,死后连尸体也寻觅不着。曹操自责愧疚,时常为当日在宛城的孟浪之举而后悔。
“主公……”在曹操茫然晃步时,门外走来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他一身墨色长衫,头戴进贤冠,风流倜傥潇洒不羁。
曹操闻声望过去,烦闷忧愁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熟络地说道:“是奉孝来了。”说着走过去一把拉住郭嘉。
郭嘉始终面带浅笑,随着曹操走了两步,而后问道:“主公看似心事重重,可是遇到甚子烦心事?”
曹操叹息一声,闷头走入一间屋内,吩咐下人添置些酒水吃食,这才揉着脑袋苦笑着说道:“东方吕布、袁术蠢蠢欲动,南方张绣桀骜不服,西方关中之地大小势力林立,更别说北方袁绍实力强绝。我这心里着实是忧心似火呀。”说话间有下人端来酒水,曹操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咂咂嘴后神色变得复杂难明,低低说道:“况且这许都之内也不甚太平和谐……”
郭嘉微笑着倒了酒水,神采飞扬说道:“袁公路冢中枯骨不值一提;吕奉先匹夫之勇难有作为;关中诸人小打小闹,只需派遣一得力者坐镇威慑,便可暂时安定;至于张绣,不过无根浮萍,难成气候。”
曹操心知郭嘉很大程度上是在安慰自己,但仍止不住地点头赞同,面上露出赞赏之色,忙举起酒樽邀饮。
酒干之后,曹操脸色变得悲戚起来,低沉说道:“奉孝是我军中智士,又比操年轻甚多,操原本还想着由奉孝辅佐我的后人,只可惜我那苦命的子脩孩儿,年纪轻轻竟命丧沙场,实在可悲可叹。”
郭嘉心中腹议不已,面上却露出惋惜之色,连忙劝解道:“主公莫要太过忧伤,大公子时运不济,只能怪这乱世,主公若愿大公子在天之灵安歇,当发奋扫平天下,彼时想来大公子也定当无比欣慰。”
曹操沉默一阵,不住地往嘴里倒酒,过了许久后,缓缓说道:“昂儿心智最似我,向来以报效朝廷为志,或许安定天下便是对他最好的祭奠吧,但愿他在天之灵莫要怪我这当父亲的。”
曹营中人对曹昂的死因无不知晓,但此事涉及曹操,向来没人敢提。此刻曹操说出这样的话,郭嘉也不好接口,索性沉默着喝酒。
曹操叹息过后,倏地话音一转,变作极其无奈,道:“操相信昂儿定会原谅我这个做父亲的,可是奉孝不知,我这后院之中,可是大火焚天,万难扑灭,我这整日忧闷烦心却又无可奈何呀。”
郭嘉更不敢接口这个话题,闭口不言一个劲儿喝酒。
曹操自知失言,这样涉及主公、主母的私事教郭嘉怎好插言,当即干笑一声连连举起酒樽邀饮。
就在这时,九尺来高的许褚从外面粗鲁地撞开门扉,三两步跑到曹操身旁。
曹操眉头微皱,许褚向来尽忠职守,没有曹操的召唤根本不会贸然闯入,更何况见他举止失常,想来定是有大事发生。
来不及等曹操发问,许褚便万分激动地说起来:“主公,大公子有消息了。”
曹操一怔,脑子里好似有千万霹雳惊响,愣愣地看着许褚,眼神茫然空洞。一旁的郭嘉神色微微一顿,而后露出由衷的喜悦。
许褚仍在一旁喋喋不休个没完,曹操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过了片刻后猛地站起来,一把揽住许褚的胳膊,颤抖地说道:“仲康你……说甚?”
“襄阳有人带来大公子的消息了。”许褚与曹昂相处甚是融洽,对曹昂多有教导,说他是曹昂的半个师傅也不为过,得知曹昂战死后,许褚难过了好一段时间。此刻骤然之下得知曹昂竟还活着,真真是无比激动。
“走。”曹操一挥手,猛地朝外走去。
就在这时,曹丕低着头走了过来,正好与曹操装了个满怀。曹操心中激动兴奋,也不责怪,一把扶起年仅十岁的曹丕,道:“丕儿所来何事?”
这些年曹操征战四方,与曹丕等年岁幼小的儿女并没有多少亲近时间,曹丕对曹操也始终怀着畏惧之情,这时正惶恐不安,突闻曹操和风细雨似的话语,顿时心中一热,眼巴巴看着曹操,道:“父亲,邹夫人怀有身孕,我母亲按照父亲的吩咐,给她安排了一间尚好的房间,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