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为何这么说?”李玄霸闻言一惊,不解道:“玄霸虽然偶尔任性一些,跑回洛阳,但从未影响到将军的部署啊!”
张须陀摇了摇头,双手抚着冰冷的墙砖,沉声说道:“我让你离开荥阳,并非赶你的意思。”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瓦岗贼日益壮大,荥阳只怕快守不住了。”
刚刚让瓦岗贼无功而返,荥阳郡中的百姓一片欢腾,李玄霸实在想不明白,张须陀为何在此时此刻,说出这种丧气的话。
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李玄霸不知如何作答。
“本将已经老了。”张须陀依旧盯着夜幕,幽幽叹道:“你和士信他们都还年轻,只要你们活着,朝廷就还有希望,大隋就还有未来。”
“朝廷尚有数十万雄师,只要陛下回京,平定天下又有何难?”李玄霸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让张须陀免于身死,又如何愿意看他丧失斗志?
张须陀惨淡的笑了笑,说道:“大势已去,我等何必自欺欺人?逆贼剿之不尽,陛下又重用奸佞,大隋如何能够见到光明?”
“陛下志存高远,宏图伟略,哪会真的像天下人想的那般昏庸?”李玄霸见周围的士兵站的很远,低声说道:“如今这些逆贼,看似声势浩大,但大都是普通百姓活了活命,趋炎附势罢了,陛下之所以不闻不问,是因为他有别的打算。”
“引蛇出洞?”张须陀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果引出的是一群毒蛇,陛下又该如何面对?”
“原来将军什么都知道。”李玄霸苦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将军为何不劝劝陛下?纵观朝堂,能有资格说服陛下的,也只有将军您了。”
“本将若是上奏,玄霸,你觉得陛下该不该听呢?”张须陀反问道。
李玄霸沉思片刻,明白过来。
杨广已经下定决心,企图消灭隐藏在暗处的逆贼,张须陀不管如何劝,都不可能改变杨广的心思,不然王爱仁、崔民象等人的死,将会变得毫无意义。当然,张须陀也可以冒死面圣,但这样只会令杨广左右为难,甚至有可能撤去张须陀的官职,继续假装昏君。
如今的大隋还有多少真正能够打仗的将领?张须陀感念皇恩,一心报效朝廷,此时只能陪着杨广赌下去。
“将军愿意追随陛下,又怎么知道我等不愿意呢?”李玄霸很平静的说道:“逆贼宣称官逼民反,这些话只能骗骗普通百姓罢了,玄霸只知道,朝廷的大军在保护着大隋的子民,而这些逆贼,却如蝗虫般四处掠夺。”
张须陀赞赏的点了点头,回首说道:“你明白这个道理,但百姓却无法理解,他们为了生存,只能依赖于当地权贵,善恶对他们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玄霸倒并不这么认为。”李玄霸比张须陀矮上一截,他微微仰起头,直视着张须陀的眼睛,说道:“将军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又怎么可以说他们分不清善恶?为了巩固大隋江山,陛下数次远征高句丽,起初的时候,百姓不也是毫不犹豫的支持吗?”
杨广第一次派兵攻打高句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聚集一百多万大军,运送粮草辎重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如果百姓不支持,杨广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是想说,百姓对朝廷尚未绝望?”张须陀淡淡的说道:“百姓的想法,又有谁会在意?”
自古以来,最厌恶战争的就是普通的百姓,但最无法左右战争的人,也是这些百姓。
“好吧,退一步讲,假如荥阳真的守不住,我们还可以退到洛阳。”李玄霸对于国人的奴性,看的要比任何人清楚,所以不愿纠结此事,转开话题道:“洛阳拥有数座粮仓,又有坚固的城墙壁垒,即便被逆贼包围,大隋依然不至于灭亡。”
二人在寒风中聊了许久,不知不觉过了子时,守夜的百姓在城中欢腾,城墙上的将士也露出激动的神情。张须陀与李玄霸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到城中,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他们各自叹息一声。
李玄霸看到城中的景象,突然想明白张须陀不可能放弃荥阳,所以才会叹气,而张须陀的叹息,是因为想到眼前热闹的郡县,随时可能在战火中变为焦土,心中悲戚。
“玄霸,你为何不愿去唐国公身边。”张须陀看了一会,收回视线,对李玄霸说道:“如今本将据城自守,再也没有得到军功的机会,何不听本将的话,带着士信他们去往别处?”
“我爹既然能够打败突厥人,那击溃甄翟儿的贼军,自然不在话下,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奔赴太原?”李玄霸笑道:“今天乃是新年的第一天,将军,不如让玄霸陪你喝两杯?”
“你会喝酒?”张须陀哈哈大笑一声,说道:“听叔宝说,以往犒赏时,你可是滴酒不沾。”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命人送上两壶酒与一个炭炉,然后与李玄霸坐在城楼上喝酒叙话。
几杯温酒下肚,寒气去了一半,李玄霸赞道:“酒真是好东西。”
“一醉能解千愁,当然是好东西。”张须陀说道:“如此想来,本将有些年未曾醉过了。”语罢,与李玄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