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上路——”沙哑的烟嗓划破天际。
随着一声号炮,身穿麻布孝衣的龙一砸碎炭盆,抱起关三头的灵位走在最前,领着抬棺人向田地深处的祖坟开拔。
关三头老家的村子离市区不远,他生前没有成家,父亲是倒插门来的女婿,早年就和龙一的姑姑离了婚,抛下母子俩出国淘金,只剩龙一的爷爷尚在人间。然而老人痴呆多年,别说听不懂“外孙殒命”是什么意思,连亲生儿子入狱都不知道。
龙一回头望着稀稀拉拉的送葬队伍,禁不住泛起几分酸楚:关三头这些年人缘尽毁,不仅父亲的小弟们没有来送行,连生意场上的朋友也躲了起来,生怕沾上半点晦气。停灵那几天,一直是酒吧的服务员们在忙前忙后,今天来送葬的也是这些人——酒吧没了主心骨,他们过来忙活几天,权当尽尽人事。
唯一的例外是那个长胡子七哥,他带了几个人远远跟在送葬队伍屁股后面。毕竟关三头是他的合伙人,自己还觊觎那个大酒吧,不来说不过去。
司马高达裹了件特大号孝衣,高举招魂幡跟在龙一身后——酒吧人没有多少,龙一也不好意思再让他们穿孝服;反正死胖子现在也算半个亲人,龙一想也不想便拉了他的壮丁。至于端香火的任务,自然落在“助理”靳雪头上。但她宁死也不愿为陌生人披麻戴孝,照旧一身范思哲,黑着脸和司马高达并排前行。
漆黑的棺椁缓缓送入葬坑,龙一瞄了眼旁边姑姑的坟茔,禁不住长叹一声,恭恭敬敬把灵位摆在馒头坑前,带领大家屈膝跪下。
身后响起细碎的哭声,几个酒吧的服务员低头抹着眼泪,其余哭声大的多是关三头在村子里的发小。他们不清楚关三头干过多少坏事,只知道和自己玩过尿泥的那个小伙伴死了,所以哭起来情真意切。
龙一抽抽鼻子,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他扭头看司马高达,死胖子把招魂幡插在坟前,学着龙一的样子跪倒在地,手里却自顾自把玩着手机。
看见这么一出,龙一即使想哭也哭不出来了。他又扭头去看靳雪;但她只摆好了香火,不但没有跪,还故意站得远远的,同哭送的人群隔开一段距离冷眼观望。
“喂,”龙一向她招手,“还不快过来跪下。”
“我凭什么要跪?”靳雪怒道,“我认识他谁?!”
龙一满脸莫名其妙,仿佛靳雪问了世界上最蠢的问题:“他是我大表哥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靳雪凤眼直刺龙一,“我凭什么给他下跪、磕头、号丧?”
“你是我的助理嘛,当然要和我保持一致咯。”
靳雪气得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她弯下腰捡起碎石块朝龙一砸去,但被他堪堪躲了过去。
“刘梓龙!”她高声吼道,惊得填坟的人也停下动作,“你闹够了没有!不就是想赶我吗?好,我今天就回成都,这辈子都不见你!”
她又朝龙一扔过去几块石头,头也不回朝村口快步走去,干涸的土地在她背后带起一路烟尘。
看着俊俏的背影越来越远,司马高达心中不忍,轻轻拍龙一:“玩过了吧……”
“管她的!”龙一绷紧脸,打断了好友的劝告,“想让我低头听他们的?没门!”
他把脑门深深摁在土疙瘩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他就是那个救过咱俩的小流氓啊……”
本就寒酸的出殡,终究被这段插曲搅成了闹剧,但龙一的心情并未受多少影响,至少关三头终于入土为安,也算了掉一桩心事。
但七哥不这么想;出殡刚结束,在田垄边早已晒得不耐烦的他就追了过来,跟在龙一身后满脸堆笑:“小龙子啊,今天的事传回去,你绝对就论得上咱堂口最仁义的一位了!”
龙一对他的恭维毫无感觉,毕竟七哥夸人的本事太次,而且拍到了马腿:“七哥别见外,我可从没吃过堂口的米。”
“那你也是堂口的少主!有阿玉叔的大名在,你今天又义葬叛逆,回去收拾旧山河还不是碎碎个事?”七哥打小就爱看武侠,说出来的话也江湖气十足。可他越是奉承,龙一心里就越不舒服。
回到老房大门前,七哥依然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龙一烦得要死,干脆摁下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七哥你也别磨我了,我跟那酒吧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关三头在保险公司有个外国律师,你还是找他说道去吧。”
好话说尽后,龙一便把七哥晾在门口,领着司马高达和送殡众人进院开席。
趁着人多嘴杂,死胖子把嘴凑到龙一耳朵边悄声道:“用不用给靳小姐打电话说一声,这地方打不到车……”
靳雪满身疲惫地倒在床上,费力揉着红肿的脚板。她今天沿着村外的公路走了好几百米,连出租车的影子都没看到。不得已只好踩着高跟鞋一路走到几公里外的镇上,终于和人拼了一辆县际出租回酒店。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浑身上下全是灰尘,脸上的妆被彻底晒花,头发也被汗液黏住,土里土气的像个刚进城的傻妞。
这一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