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大朝会上猛然听得那许多重臣推荐胤禛,一时急怒攻心,不管不顾地就离座,只喊一声退朝,便脸色阴沉地回了宫里。他一路上一句话不说,那脚步却是极快。
后边梁九功一路跟着,心里暗暗叫苦,而旁的侍从们也是噤若寒蝉,丝毫不敢打搅。
康熙回了屋子,肃然着面容端坐,眼神半闭着仿佛思索着什么。
梁九功在一旁看着,心思十分复杂。
他今儿早上,见过九阿哥胤禟。
梁九功此时回想起来,他也不知这九阿哥是如何避过重重宫苑,亲自来了他的下处见他。便是他身边有那魏珠领着,也不当如此。
梁九功想不明白,便只是心惊,他的主子康熙病了这一段时日,虽多有作假的时候,但不可否认,康熙这一病,这宫里宫外都乱了起来。康熙也是一个人,可制不住底下万万千千的人的心思变故。
这才有了九阿哥,还有后边隐着的四阿哥。
若说有哪个人真正明了康熙的性情,无论是宫里宫外的妃子阿哥,或是文臣武将,都不及这日日在康熙身边侍候的他。他是康熙的心腹,这么多年待下来,某些事上头,他也能跟康熙说上几句,左右圣意……
这做奴才的,最忌讳的便是猜测主子的想法,可若是一点半点都不懂得主子的心,这差事也就办不长久了。梁九功自认为自己能很好把握这么个度,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像他这般日夜侍候主子的人,得悉了太多隐秘,绝不会有个君臣相得人人称颂的好结局。
这废了太子之后,理所当然要选立一个新储君。而康熙病了,这一回是无碍,可终究让梁九功去想,那么下一回呢,再下一回呢……
谁人不想这权势能天长日久持续下去,这太子是一定要选的,而这太子选出来,便是储君,也是君……梁九功觉得,这忠于大清,忠于康熙,与忠于太子也丝毫不相悖。
这么提早一些与人方便,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他见了九阿哥,听了九阿哥的话。初时梁九功是不信的,但后来朝堂上的事让梁九功明白,九阿哥料事如神,不,四阿哥料事如神。
这么个人,简直有神鬼之力,投向他,倒不是什么难事。
梁九功眼见康熙发怒,晓得形势危急了,可心里却是安定下来,反而决定了行险去做那事。
康熙此时仍旧不言不语。
梁九功晓得,康熙近年来越发城府深厚,倒也不是遇不着让他生气的时候,但往常即便康熙当真气急了,也会自个克制住,面上不太显露,让人看着只是沉稳冷静,似乎无碍。可若是那惹祸的人以为康熙会轻轻放下,然后自个庆幸起来的时候,就会忽的承受一国帝王的怒火……
今儿看着也是如此,梁九功心里一定,小心翼翼地支使小太监上茶侍候,却不想到一转头,那儿康熙却是一推手将那小太监推开,只发怒说茶水烫了。
这茶水是不是烫,人人心里均是了然,可那小太监如何能开口辩解呢,只得是跪下磕头请罪。梁九功见康熙不发话,便对着左右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两个人上前来拖住了那犯错的小太监,小太监惊惶起来,可瞬时却被堵了嘴,连求饶的话也没能说出来。
这人拖了下去,几十板子下去,自然是再不能见着了。
屋里一时便安静了下来,连梁九功也不敢再上前去。
“奏章都收上来了?你去领回来,一本一本给朕分好了。”良久,康熙才发话了。
“皇上?”
康熙冷哼一声,“就安那推举的皇子来分。”
梁九功答应了,亲自带了人去将今日关于推举太子的折子都筛选出来,当着康熙的面前就翻开来看那里头的内容,而后依着不同的阿哥分做了几堆。
康熙初时只是看着,后来倒又开口了,“拿纸笔记着,都是哪个臣子推举的。”
梁九功一怔,不由抬眼看了看康熙的神色,与康熙那泛着冷凝的眼神一触,瞬时便又低眉顺目地答应了,“是。”
为何统计这么些臣子的名字,此时写下来的,可就成了他们的罪证了。
梁九功能猜想到,这几日之后,这些臣子们头上很可能便多了各样罪名,结党营私、朋求进取,居心叵测、罪大恶极……
梁九功心里惊涛骇浪,袖里的双手都略有些颤抖起来。他那些小手段约莫也能得几个判词,以权谋私、包藏祸心。可既开了个头,翻出来也是不好,此时便是有些鲁莽也只得做下去。
梁九功吸一口气,沉下心来做事。
康熙之前命大臣们推举太子,这旨意吩咐下去也有些时日了,除了今儿有资格上朝的臣子们,这两日也早有旁的官员们上奏言及储君的人选,奏章都依着旧例从通政司递了上来。
梁九功既要统计名单,这儿便集中了近十日的奏章,数量倒是极多。
梁九功担心康熙若是随手拿着奏章来看,恐怕又是心烦意乱、更为愤怒,便故意将那两大箱子的奏章挪得远远地放着,吩咐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