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天牢,前殿厅中,领侍卫内大臣飞扬武、马斯喀端坐在北面上座,左首立着侍卫领班傅鼐,三人神色或肃穆或刻板,此时都不言语。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侍卫押送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者到来。那老者脸上青白,隐有血痕,瘦削的身上只套着一件单薄囚衣,只衣上看着还算干净,想是来之前换过。
那两个押送的侍卫将那人往前一推一按,老者双腿一弯便半是摔半是跪地倒在地上,半天没能挣扎起来。
便有人大声道:“犯人张德明带到!”
厅中以飞扬武年纪最长官位最高,此时本也该他先开口说话,但现下他却仅仅是僵着脸,头上汗水淋漓,竟一句也问不出来。
反倒是傅鼐低声提了他一句:“大人?”
飞扬武他咳了两声,缓了缓精神,正要开口,后头却传来脚步声,飞扬武便住了口等着,不一时,梁九功高瘦的身影便出现了。
飞扬武面露欢喜,等他近前了便低声催问道:“梁……梁公公,可是万岁爷有何吩咐?”
梁九功看了看底下跪得歪歪倒倒的张道人,神色有几分复杂,听得飞扬武问话,便答一句:“大人,照往常一般问话便是了。”
飞扬武一顿,心中生出忐忑来,而后又有几分无奈。他做这领侍卫内大臣也有些时日了,可向来没遇着还要审案的时候,于这刑名一道实在是疏漏不知的。这巫蛊一案一出,外头内阁六部官员都嚷嚷着要移交刑部,或直接让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一同会审,只皇上为了皇家脸面一直不肯松口。
此时案情重大,以先前查究的情况来看,案中已然牵扯出裕亲王、大阿哥等人,一个傅鼐可是压不住了。康熙明面上叫了领侍卫内大臣、内务府总管、宗人府宗正等一同审案,事实上竟是御驾亲临,到了后头端坐听审。
如此一来,这几个明面上的主审是轻易不敢问话了。
梁九功暗暗催促了一声,飞扬武还是抹汗不语,梁九功却等不得了,便开口道:“……若是大人不便,让旁人问话也可。”
这一句给飞扬武看出苗头,转过脸便示意一旁的傅鼐问案。
傅鼐心中也明白他这是何意,先前这案子一直是他来审问的,堂上这几位大人中途过来,若是审问明白得了好处是好事,但若是问得不好却要当干系,他们心里如何甘愿。何况这种案子,一旦沾上便是麻烦,少开口便是大吉了。
傅鼐暗暗叹气,这事也只有他一个是躲不开的,因而便开口:“堂下跪者何人?”
底下那张道人嗬嗬呼吸几声,似乎身上受刑的伤痕疼得很了,良久才道:“……小的白云观道士……张德明。”
飞扬武见张德明配合,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这才松泛下来,等着傅鼐问话。
而实则此时傅鼐心中却是有底的。先前几日他拿了这道人,明着暗着审问了好几回了,又分派了天牢里最得力的人来逼供,却一直得不来准话,确实很有几分焦虑不安。这道人也不知是不是真有神通,受刑时总能忍耐下来,偏偏傅鼐心知这人干系重大,不得康熙允许又不敢轻易用重刑,除了明面上那些事,竟也问不出什么来,急的人上火。
幸而前日有个侍卫见那几个护送这道人的大汉中有一个眼熟的,想了半日竟认出来在大阿哥庄子上见过。这一有人告发了大阿哥,傅鼐便拿了这个把柄回头逐个人审问,终究还是将这张道人的口给撬开了。
而先前,这道人已然将事情答过一遍,此时康熙亲自审问,其实不过是过来亲耳来听听结果罢了。
傅鼐晓得这会儿在康熙面前出不来什么大错,这又放心了些,又镇定地扬声道:“犯人张明德,你故弄玄虚妖言惑众,秘制咒术意图谋害贵人,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罪?”
张德明迟疑着道:“……小人、知罪。”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均是精神一振,而那飞扬武这才晓得究竟,顾不上旁的,立时便喝了一声,而后急着追问:“有人告发你向来就做这些伤天害理、鬼祟阴私的事,这一回又是证据确凿的,你是如何下咒谋害太……谋害那贵人的?将事情一一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傅鼐听得这话皱了皱眉,却未打断飞扬武的问话,只顺从地闭口肃立。
隔了一会儿,那张德明才断断续续地说:“……斋戒三日,布置祭祀神坛……用处子血涂写……生辰八字,画密咒……燃耻骨骨灰香烛……念七七四十九次地狱往生咒……”
这张老道此时身子虚弱,虽然神色仍旧清明,但回话中带着点死气,如此低声断续作答,说的又是这般诡秘阴私之事,几句话出来竟是透着丝丝森冷阴寒……厅中众人一听,身子都禁不住微微颤抖,待他说完,一时也没得旁人来开口继续问话。
梁九功稳了下心神,这才不由发问:“你是如何得到那贵人八字的?”
张德明略微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发问的人,浑浊的眼神也不知看不看得人,口中倒是顺从回答道:“是旁人给我的。”
“是何人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