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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边,看到一辆从温州到芜湖的车,我伸手拦了,上去,找了一个卧铺座位,躺下来。心情上开始回家了,但回家的滋味并不好受。晚上十一点,一路风尘,到达了芜湖。
温州,我已经给它划了一个残酷的句号。在芜湖,我随便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整整一夜,我心里都为这个句号前的内容而痛苦。次日下午五点,我到了铜陵。铜陵是我的家吗?我不晓得。只有天晓得。
无为是我的家吗?我不晓得。只有天晓得。
老洲是我的家吗?是的,老洲是。
我在铜陵的大街上,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手机不在服务区。找公用电话亭,跟几个朋友电话联系。我是第一个找路应海的,但没找到,辗转打,忽然听到我最好的朋友路英海竟然死了,我站在电话机旁边站了十分钟,立即流下了许久没流过的泪。我不敢相信,这么强壮的人会死去,像路应海这样习武的人能死去,一定是上天弄错了。
我先奔吴江淮家去。我以为几年没见了,他要下路口来接我,不曾想一直到我敲门他才伸出头看。我说:“我是韦雄黄,我从温州回来,我是韦雄黄!”
他还是没说话,伸出腿踢了双拖鞋给我,然后,他在自己家团团转,鼓着嘴。我以为他拔牙了,可拔牙也应该用个纸笔跟我写呀。就在这时,吴江淮推开了他家六楼的窗子,奋勇地朝窗下吐了一口重痰。
他轻松起来,开始和我说话,我也立即轻松起来。
我们坐下,开始有点亲热地谈话。他问我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我说:“比在家里好吧,也就这样。”
然后,吴江淮就严峻起来,瘦削的额头上布满了阴云,他和我都在铜陵物产集团公司上班,他这是在向我传达一个信息。
冷了一会场,然后,我们吃西瓜,他从冰箱里拿出的,有点馊了。看在两年不见的份上,我把它吃了。
吴江淮长身,小头,他的鼻子上有几粒汗,好像很为我的前途担忧,他说:“两年时间,我们单位一共走了三个人,已经开会讨论了,你是最先走的,要从你开刀,头儿已经放出了口风。你原本是委培的,要学完学业再回来,可你现在,恐怕……”
我听了以后,觉得没意思,觉得我******不该回来,真应该就在外面混到死。不过,我没把这感受说出来,我和他打哈哈,说:“我身上有一股臭味,你闻到了吗?”
吴江淮是个很干净的人,也是一个很抠门的人,一点小钱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待人接物讲究君子之交,一般来说,苍蝇都不大来他家。我其实是想在他家洗个澡。
他却说:“你房间还在,你也有钥匙。大家都等着你回来再处理你的事情。”他暗示我回到我自己屋里去洗。
我说:“我现在不想回房间里去,那里******一定生满霉点子了,我要在你家洗个澡。”
吴江淮勉强同意了。我在包里拿衣服、脱衣服,他告诉我目前他正在办理调动,他想离开我们这个所在的单位了。他的意思是我的事他可能帮忙不了了。
他又说:“韦雄黄,你走了以后,有一个人从北京来找过你,我怀疑他是你父亲,市里有人陪他一道来的。老高接待他了。”
我说:“不会吧?”
冲了澡以后,我把从行包里拿出的干净衣服拿着,准备换。那时,“啪啪”有人死命地敲门,吴江淮和我都很惊愕。吴江淮打开门,一位腰阔膀圆的大妈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劈劈啪啪地在说:“我挨家挨户地听过来了,只有你们家来了人,有人声!我今天真******倒八代霉了,我在楼底下正走着,你瞧,我这肩膀子上就接了一口痰!笔直的,从你们家这窗子上面吐下去的!你瞧你瞧!”
大妈不屈不挠,吴江淮脸上青也不是白也不是。
看到那样子,我忍住笑,提起箱包,道声别就走了。
在铜陵的夏夜夜色之下,我有点孤苦。朋友变了,我也觉得有点恍惚,昨天还在温州,听满耳的异地他乡的人语,现在又回到了又陌生又熟悉的故乡。
我不想回到自己屋里,钥匙是随身带着的,一个人待在一个房间里一定毫无趣味,我想和人说话。
我变得敏感,怕清净,也怕见到熟人。在温州,我从没有过这些想法。
这里的大街也是红红绿绿的,人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我却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决定给邱效打电话。
我说我回来了,他在电话那头大喜,让我在原地不动,他立即来接。
十分钟后,邱效押着一辆出租车来了,老远我就看见他一颗人头违章地伸在车窗外面,沿街寻找我这个目标。
到了邱效家,邱效说:“这几天我正在家闷得慌,老婆吵嘴跑走了。”
邱效叫人送来了酒菜,和我吃喝起来,那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我们一点睡意也没有,我们喝了一瓶白酒,我好像有点时差倒不过来的样子,兴奋着。
邱效是个记得人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