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迁忘记自己是在那蓝袍人说出了进来两字后,手指在楼阁大门上按住又松开重复了多少遍之后,才咬紧牙关决定推开那大门的,他在推开门之后见到的那一幕,也注定会在他心中留下不可抹去的影子,仿佛是生在太阳底下的稚童,在某一天突然见到那一轮太阳从天穹上砸落下去一样。
他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林万州,那双俯览过整个江南道的威严双眸已经失去了光泽,他两双眼睛都睁开,里头好像隐藏着许多未能说出的情绪,而林万州的身躯上面,有不下十处剑创,每一处创伤都是几乎致命的,深可见骨,甚至是直接从骨骼血肉中穿透而过,略微细长的伤口是来自蓝袍人挂在腰间左手边的那柄剑,而那深刻厚实的伤处则是来自他右手边的那柄剑。
没有待赵凤迁完全把那两柄剑的模样记录在脑海里的时候,那边站着的蓝袍人已经披上了外头那件更大的蓝袍,遮挡住了两柄剑的存在。
他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见神色,他转过头来,看到了赵凤迁脸上的不可置信,以及诸多情绪的复杂混合,声音中有微微笑意:“怎么,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么?”
赵凤迁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叹道:“若非亲眼所见,我是真的没办法相信,你先前说的那些事情,恕我直言,我是作了两手准备的,第一种是建立在你杀死了宗主的结果上,而第二种则是你被宗主杀死的结果之上,当然,在之前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尽管你和我说的是那么自信让我都不得不半信半疑,但毕竟我不知道细节,所以凭借你与我无二般的境界,以及那一抹比我厉害些的剑意,想要杀死一个洞玄境大宗师,我实在不能相信。”
带着面具的蓝袍人低下头,看着倒在地上已经再无生机的林万州,想到之前在两人对剑时,林万州后头陡然生出的一手几乎能够直接杀死他的隐藏后招,心有余悸,但当他的目光放在林万州已经开始从淡青转为惨白的脸上时,他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对赵凤迁说道:“尽管杀掉一个洞玄境界的宗师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那也只是几乎而已,并非绝对,既然现在是我站在这里,那么你也就没有必要去作第二手准备,还是尽早想好如何解释这件事情,然后拿到宗主的位置才是关键。”
赵凤迁点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想好,不需要很久的时间,现在完成就可以。”
“是么?”
赵凤迁一步走过去,站在林万州的尸体边上,然后恭敬地鞠了一躬,轻声道:“宗主,抱歉了。”
然后他陡然伸手,握剑,拔剑,出剑,动作行云流水又快捷如林间飞鸟腾起,在连蓝袍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用剑割下了林万州的头颅!
蓝袍人看着赵凤迁,看着他那张还算是平静的脸,突然嘴角动了动,这个西峰宗的大弟子,看来不仅仅是对宗主的位置窥视已久,不仅仅是很想要除掉唯一拦在眼前的林万州,而且,这个大弟子的野心和狠心,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简单,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阴沉,更加野心勃勃,只可惜他走上了武人这条道路,若是从文当官的话,凭借他的手腕和冷厉,现在应该也是响当当的角色了。
赵凤迁手中提着林万州的头颅,看着蓝袍人,微微低首道:“现在唯一需要麻烦你的事情,就是请你随着我来,登上楼阁的最高处,面向整个西峰宗,你不需要说一句话,只需要站在那儿一会儿就够了,这也是先前我们说好的事情,现在西峰宗没有了那尊顶头的神仙,尽管以后也不需要神仙坐镇,但是,这神仙的存在,却是必不可缺的,既然没有神仙,那么我就为西峰宗捏造一尊神仙出来。”
蓝袍人突然说了一句:“别忘记了初衷。”
赵凤迁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说过的事情,不会翻悔,我要做的事情,只是改变而已,改变西峰宗只是第一步,在走出了这一步之后,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比如,改变正道,改变魔宗。”
声音很轻。
但与惊雷无异。
蓝袍人摇了摇头:“心思大是好事,但野心这种东西,也许的确能够造就一个人,但更多时候,其实都会毁掉一个人。”
“无所谓了……因为,我知道我必须要做什么。”
“关于念想么?”
“是的,是从挂念传递下来的理想。”
赵凤迁推开楼阁大门,走出楼阁,外头站着的几位长老,看到了林万州的头颅后,都是眉头猛地一跳,但他们却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看来是心中早有领悟,蓝袍人看到这一幕,便知道赵凤迁原来已经做出了很多他都不知道的细微布置和准备,他在西峰宗里头关系网的渗透程度,也远远超过了表面上的那样,怪不得他会对自己能够在林万州死后当上西峰宗宗主一事有如此自信,这种自信,原来从来都不是没有道理。
在走上楼阁最顶端的那一座台子上时,赵凤迁感受到两耳边上有清风吹过,他手中提着林万州的头颅,步伐沉稳,走到了那台子的前端,低头,俯视下方西峰宗的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