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云殿上,那座案几上稳稳端放的三足铜鼎似乎感觉到什么,圆滚滚的鼎身蓦地一晃,便有丝丝清气从鼎中飞出,灵巧地在光泽尽失的八棱古镜上绕了几绕,原本已是失去灵性的古镜便是一颤,八道棱边忽地掠过一抹青芒。在无人驭使之下,整个古镜竟自地上浮了起来,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向案几飘去,飘至圆鼎上,扑地一声坠入鼎中,再无动静。
古镜坠入后,圆鼎便不再晃动,唯有一缕青烟自鼎中飘起,萦绕不散。
但对于这一幕,殿中众人却是视若无睹,盖因乾云道人那一句令人不可置信的喃喃之语传来:
眉窍无光!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白胡老道一边扶着杜卿,一边为其调理体内紊乱灵力,一脸不解地看着乾云道人,并不十分相信他的话;白葭堂首座皱了皱眉,一下一下地轻叩木椅靠手;言清韵面无表情,只是袖中玉手紧紧一握;沉默了极久的守心堂首座初闻此言倒是浑身一颤,睁开眼,反复上下地盯着少年,仿佛要将其看透一般。
八棱照眉的缘由,还得从千年之前,八律尚未创立之时说起。
千年之前创立的八大天律,分别传承了当时第九神将的修行法门,第九神将乃不世出的天纵奇才,集当世各大修行流派于一身,所学法门林林总总,皆是玄妙无边,神妙非凡,更是以传闻中天庭所遗仙法“身外化身”,一身分八神,将一身包含了佛门、道教、鬼道等修行流派的诸多无上法门一一流传,但唯有一点有别于当时盛行的修行之法,那便是人之眉窍一处。
盛世王朝尚存时期,以佛道鬼为首的诸多流派皆以人身为本,修炼真元灵力;以天地间聚灵之物,运用本派铸法铸就法器为辅,日夜傍身,勤加修炼,以期与法器心灵相通;而修士之间争斗,不外乎是施展己派独有真元灵力,配合精妙法诀,驭使拿手法器飞天遁地,相互拼斗。
而当时成就神将这一高位的第九神将年仅十五,当上神将后,他很快发觉,以佛道鬼三派为首的诸多修行教派,在盛世王朝的繁华发展下,势力也愈来愈大,门下修士才华横溢之辈,层不不穷,强者实力直追王朝神将,各大掌教更是堪比神将,年纪轻轻,心怀大志的他自然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便以王朝神将之名,强行与诸派首领一一交手,大闹特闹;偏偏第九神将实力又高,不堪其扰的掌教们只得无奈答应他的一个要求,那便是让他将教内诸多道藏经注一一取阅,不准阻拦。
第九神将很快为来源神秘的道藏经注所深深吸引,但细读之下忽然发觉,这些名满天下的教派并不曾将修行之本,也便是人的潜力,完全发掘出来,若仅仅依靠真元灵力催动法器御敌,未免过于埋没这些蕴藏着大道至理,玄奥神妙的道藏经注。看出这点的他立即返回王庭,研读道藏经注,欲要更上一层楼,明悟其中真意。
奈何天下道藏之多浩如烟海,繁若星河,天资横溢如他,亦是整整闭关三年,方才粗读一半,又三年,堪堪读完,再三年,终于是破关而出。
破关那日,晴空万里的王城上空霎时间乌云密布,墨池一般的天穹电闪雷鸣,隐隐响起大道天音,狂风大作,王城之众尽皆骇然,以为天谴将至,唯有立于城头的王头也不抬,只是看了第九神将闭关之处一眼,淡淡说道:神将在此,便是天谴,何足惧哉?
话音一落,第九神将便在一声巨响中缓缓步出,衣衫褴褛,身形消瘦,狼狈至极,但一双眼睛却是亮如秋水剑刃,神采奕奕,便在他出关那一刹,墨色天穹如遭斧削,睁开一道天眼般的裂痕,从那天眼中无数道紫金雷霆奔泻而出,伴随玄黑罡风,以万马奔腾之势直扑而下。
众人纷纷失色,如此天威,何以当之?然而方才出关,看上去十分狼狈的第九神将只是对着这呼啸风雷,轻轻弹了一指,满城风雷便如潮水般退去,连天空上那道天眼亦是缓缓消失,煌煌天威,须臾间竟是一消而散,长天如洗,晴空依旧。
气也不喘的他,登上城头,缓缓喝下王所赐温酒,便化作一道清风,径直前往诸派山门。世人皆不知这之后到底发生何事,而在诸派山门附近,恰巧有幸目睹的人,只听得山门内梵音低唱,又有紫气东来,偶尔还夹杂着魂哭鬼恸,满天光华,竟是如诸天神佛下凡,九幽冥府降临。
那一日后,诸派掌教纷纷向王庭请愿,欲将第九神将奉为诸派领袖,由其统领。
自此,百家归心,盛世王朝的统治力亦是达到了建朝以来的最高点,声威浩大,无人可撼。
而当第九神将最终创立八律之后,修行之人终于得以明悟,第九神将藉以统领诸派,威慑天下多年的,原来竟是这人之眉窍,即是泥丸宫,上丹田之处。
第九神将通读道藏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是以己身作引,冒着极大危险将所有可能成为修行助力的人身部位一一淬炼,当他真正通读道藏后,全身上下唯有眉窍一处,幽幽发亮,气机缭绕,惊喜之下,继而再度避关三年,反反复复,万般淬炼,终有所成。
“泥丸宫中,可居神明。”这便是第九神